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身为寒门武将,在这郡城早就受够了刘家的跋扈和郡守的盘剥。
之前剿黑风岭是军令,他无可奈何。
但现在……是刘家和郡守自己把路走绝了!
是柳月梨这个传说中的女诸葛。
给了他一个体面倒戈、重塑功业的机会!
“哐当!”
瓮城通往内城的主道水门,那沉重的青铜铆钉大门,内部传来一阵机关转动和铁链摩擦的巨响,然后在无数双惊愕的眼睛注视下。
向内缓缓洞开!
守备此门的,正是魏忠的亲兵!
他们在魏忠的心腹带领下,几乎没遇到像样抵抗就控制了门轴机关!
“魏忠反了!”惊恐的尖叫声从城头、从瓮城内、从郡守府内刺破云霄!
刘老太爷书房内外的喊杀声已经震耳欲聋。
常胜军尖兵和内应里应外合,攻破了刘府外围的家丁防线。
正与死守内院、装备精良的族兵殊死搏杀。
烈焰在假山、廊庑间升腾,映照着刀光血影,昔日威严尊贵的刘府,沦为修罗场。
“老太爷!顶不住了!走!从暗道走!”老管家浑身浴血,肩膀还插着一根断箭,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声音绝望。
刘老太爷没在看他,那双曾经睥睨一方的老眼死死盯着桌上那幅他曾经最引以为傲、标注着盐路、田产、矿脉的巨大家业图。
上面溅满了自己刚才吐出的暗红血斑。
他听到魏忠倒戈、水门洞开的消息时,眼前彻底一黑,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
完了。
大势已去!
苦心经营数十载的基业,竟然就这样倾塌在一个数月前还名不见经传的泥腿子手里!
“不,我不能走……”
刘老太爷嘶哑的声音如同鬼泣,他的脸上没有恐惧。
只剩下一种燃烧生命最恶毒的癫狂。
“我走不了,他们也别想好过!郡守,郡守那个蠢货,也该去死!他以为撇清就能躲过?做梦!”
他猛地从桌下暗格里抽出一枚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玉,漆黑如墨,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九头蛇徽记。
这是刘家最隐秘的力量,死士九蛇卫的绝杀令!
他贴身藏了二十年,从未示人。
他将令牌塞进管家满是血污、颤抖的手里,手指冰冷如铁。
“九蛇!去见九爷,告诉他,不计代价,杀了黄郡守!就在今晚!就在此时此地!然后把他的头,还有刺史的密信,给我扔到常白山的营门前!我要他们都乱起来,乱成一锅烂粥!”
管家看着那枚如同地狱钥匙般的令牌,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让郡守府立刻变成第二个战场,彻底点燃最后的疯狂之火!
也是他自己的绝路…但看着老太爷那双疯狂至死的眼睛。
他攥紧了令牌,牙齿咯咯作响,最终,只剩一片死寂的服从:
“老奴领命!一定让那条老狗,给老太爷垫背!”
管家转身,推开书柜后的隐秘通道入口。
佝偻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通道入口在机关声中合拢,隔绝了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书房内,只剩下刘老太爷一个摇摇欲坠的枯槁身影。
他颤巍巍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密封极好的玉瓶,拔掉木塞。
将里面腥臭的墨绿色液体一饮而尽。
那是他为家族覆灭准备的大礼之一。
不到半刻,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声,夹杂着无数惊呼和砖石崩落的声音。
竟是从郡守府主楼方向传来!
一团耀眼的火光猛地冲起,映亮了半边夜空!
当魏忠看到北水门在内外夹击下终于被攻城槌悍然撞开一道巨大裂口。
常胜军如同决堤洪水般呐喊着涌入。
当他看到自己亲自打开的瓮城水门通道。
常白山已然手持沉重斩马刀,在亲卫簇拥下如同一尊浴血战神。
大步踏入。
更当他看到郡守府方向那突兀的爆炸火光时,一股寒流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知道,柳月梨信中所言,助将军开门,将军即坐收渔利的承诺已经兑现了一半。
而他更明白,郡守府遇袭爆炸,必然搅浑了眼前这摊浑水。
这是天赐良机,也是最后的机会!
“传我军令!”
魏忠猛地拔出佩刀,刀锋直指混乱一片的瓮城内、那些隶属于郡守、早已惊恐万状的守军。
“清剿叛臣刘氏私兵!助常将军平定郡城!凡阻挠者,以叛逆论处,杀无赦!”
“清剿叛臣!杀!”
他麾下那些同样备受压抑、看清了风向的官军士兵。
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和正名之路,如同饿狼般扑向了刚刚还在试图阻拦常胜军。
此刻却群龙无首的同袍。
瓮城内瞬间又掀起一场混战!
常白山踏着满地的砖石瓦砾和粘稠血迹踏入甬道。
浓重的烟火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火光跃动在他年轻却刻满风霜与杀伐的脸上,眼中锐利的锋芒刺破夜色。他看到了瓮城内突然爆发的内斗,也看到了郡守府那边冲天的火光。
“刘家疯狗,咬主人了?”
他冷冷一笑,似乎一切尽在算计之中,又似乎只是嘲讽命运的嘲弄。
他没有丝毫停顿,巨大的斩马刀在空中划开一道凛冽寒弧,目标清晰无比:
“目标,刘府府库!一队跟我来!二队三队配合魏将军肃清道路、直取郡守府!柳军师安排的人,盯紧官仓粮库!传令!攻入府库者,搬不尽的金银,就是我常胜军分给天下穷苦百姓的第一份粮饷!此城首恶,当为刘氏!杀——!”
“首恶刘氏!杀!”
“搬金银!分粮饷!”
积蓄了太多怒火与渴望的咆哮。
再次响彻硝烟弥漫、混乱不堪的郡城上空。
常胜军的铁流,在斩马刀的指引下,如同无数条嗜血的鲨鱼。
精准而狂暴地扑向了他们的第一个核心猎物。
刘家的心脏。
那蕴藏着无数罪恶与财富的府库!
郡城的命运,在血与火的旋涡中,被这股新生的、野蛮却充满力量的新生洪流,卷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刘府朱红大门之内掀起腥风血雨。
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