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巴塞罗那，阳光正好，带着初春的暖意。国家队比赛日让喧嚣的RcdE球场暂时安静下来，刚刚在客场3:0横扫皇家贝蒂斯的西班牙人队，大部分球员都飞赴各自的国家队报到。拒绝了友谊赛征召的杨明，得以享受一个难得的清闲周末，专注于即将到来的毕业考试和平静的训练调整。高磊则没有这样的“特权”，老老实实地回国报到去了。
于是，这个周末，杨明约上了他足球之路最初的伙伴——卡托和卡洛斯。三人找了一家远离喧嚣的卡丁车俱乐部，试图找回些纯粹的、属于少年时代的轻松。
休息区的遮阳伞下，卡洛斯正夸张地翻着手机上的新闻，嘴里啧啧有声：“欧冠6球3助攻！联赛23球7助攻！我的天呐，杨明！你这数据…是人吗？顶级联赛的顶级球星也就这样了吧！”他放下手机，看着对面穿着简单运动服、正得意洋洋的杨明，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曾几何时，他们还在U12的绿茵场上并肩奔跑，现在他和卡托还在U21梯队里为了一个出场名额拼搏，而杨明，已经站在了世界足坛的聚光灯下，成为被亿万球迷仰望的存在。
“哈哈哈！”杨明被卡洛斯那副活见鬼的表情逗得大笑起来，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和得意涌上心头。只有在卡托和卡洛斯面前，他才能卸下“天才”、“队长”、“亿元先生”这些沉重的光环，变回那个纯粹喜欢踢球的少年。
“不止是进球助攻，”卡托接过话茬，他的目光落在杨明身上，带着一种更为冷静的观察，“最重要的是足球数据（指游戏或某些评估系统的数值）。我记得2016年你刚出场的时候，才60多分吧？现在呢？81了？这提升幅度，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卡托的语气平静，但话语里同样充满了感慨。
“还有吗？继续说，我爱听！”杨明故意做出一副享受的样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阳光洒在他年轻却已棱角分明的脸上。
“还有？”卡洛斯眼睛一瞪，“德转身价1.2亿欧元！我的老天爷！1.2亿！这数字我念出来都觉得烫嘴！这真的是以前和我们一起在泥地里抢球、训练完累得像狗一样瘫在地上的那个杨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是啊…”卡托的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忆，“我还记得你第一天来U12报到的样子，又瘦又小，像个豆芽菜。我当时心里还想，就这小不点，能有什么能耐？”他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哈哈哈！”卡洛斯立刻抓住机会揶揄道，“然后呢？然后你就被我们杨明踢哭了呗！记得不？一对一，被过得干干净净！”
卡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有些恼羞成怒地辩解：“什么叫踢哭了！我那时候可是队里很强的！只是…只是没想到他那种过人方式，太…太诡异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被他偷袭！对，就是偷袭得手了！”他的辩解在卡洛斯促狭的眼神和杨明憋笑的表情下显得格外无力。
“得了吧你，”卡洛斯继续火上浇油，“输给1.2亿先生，丢人吗？一点儿都不丢人！”
卡托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杨明，心里那股被“揭老底”的不爽劲儿上来了。他做了个鬼脸，带着点挑衅的意味看向杨明：“喂，1.2亿先生，敢不敢再跟我练练？就现在！”
杨明眉毛一扬，那股球场上的神气和好胜心瞬间被点燃：“练就练！谁怕谁啊！”他猛地站起来，摩拳擦掌。
两个小时后。
杨明坐在卡丁车驾驶座上，脸色郁闷地盯着前方，头盔下的眉头紧紧锁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卡托得意洋洋的笑脸，简直像中了彩票。
“怎么样？1.2亿先生？这卡丁车是不是不太好开啊？”卡托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和胜利者的爽快感。他感觉自己简直要飘起来了，能在杨明最不擅长的领域碾压他一次，这种成就感比在U21进个球还爽！
杨明不甘心地摘下头盔，头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他嘴硬道：“得意什么！我连驾照都没有！赢我一个没驾照的算什么本事？”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耍赖。
“哟哟哟，输不起了？”卡托的笑容更大了，“要不再来一轮？我保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不来了！”杨明把头一扭，“都开了好几轮了，没意思。”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还瞟着赛道。
卡托看着他那副明明不甘心又强撑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感觉自己简直成了最能拿捏杨明的人。“哈哈哈，不来就算了。走啦，回去了。”
杨明盯着赛道看了几秒，突然又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卡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杨明的肩膀：“行！满足你！今天你的费用，哥包了！”这种能在“世界顶级球星”面前充大佬的感觉，让他爽得不行。
杨明再次坐进狭小的卡丁车驾驶舱。冰冷的金属方向盘、简陋的仪表、震耳的引擎轰鸣…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极其陌生。他本以为凭借自己在球场上无与伦比的反应速度和空间感，驾驭这个应该不难，甚至脑子里还模拟过赛车游戏的场景。但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油门深浅的控制、刹车介入的时机、过弯时寻找极限的微妙感觉…每一个环节都影响着速度，而这一切，都与他那双在绿茵场上灵动如风的脚截然不同。
“3…2…1…开始！”
发车灯熄灭的瞬间，卡托的卡丁车就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冲了出去，起步就甩开了杨明一个车位。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杨明还是没搞懂卡托怎么能每次都起步这么快。
紧接着是第一个S弯道。杨明手忙脚乱地全力加速，然后在入弯前猛地踩下刹车，车身剧烈晃动，速度骤降，出弯后再手忙脚乱地踩油门加速，整个动作僵硬而断断续续。反观前面的卡托，入弯前轻点刹车，方向盘流畅转动，车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丝滑地切入弯心，再精准地踩下油门出弯，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损失极小。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仅仅一个弯道过后，卡托的车尾灯在杨明视野里就迅速变小、远去。
平日里在绿茵场上能做出最精妙盘带、最致命射门的那双“黄金双脚”，此刻在油门和刹车踏板上，却显得如此笨拙、迟钝，完全无法传达出他大脑想要的指令。这种巨大的反差感让杨明无比憋屈。
当他终于慢悠悠地驶过终点线时，卡托早已摘掉头盔，和卡洛斯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冰镇饮料，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怎么样？杨明，赛车还是挺有意思的吧？”卡托笑眯眯地问，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杨明听得只想翻白眼，他摘下头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一脸生无可恋。
“可以了可以了，杨明，”卡洛斯出来打圆场，试图给这位“1.2亿先生”找回点面子，“你已经很强了！真的！你看我，我压根不敢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什么毛病，一开这种车，就头晕眼花，恶心想吐，跟晕船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杨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极其夸张的大笑，刚才在赛道上的郁闷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口，“怪不得！怪不得你一直坐旁边看！原来是晕车啊卡洛斯！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用力拍着卡洛斯的肩膀。
三人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沐浴着下午温暖的阳光，喝着冰饮，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时光仿佛又倒流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训练场上的汗水，身价榜单上的数字，欧冠赛场的喧嚣，在这一刻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聊得差不多了，杨明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行了，我得回去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运动包里掏出三张印刷精美的球票，递给卡托和卡洛斯。
“喏，下个月4号，欧冠四分之一决赛首回合，我们在诺坎普踢巴萨。你们俩要是那天没比赛，就来看吧。两张给你们，”他又单独抽出一张递给卡托，眼神带着点促狭，“这张，给珍娜。”珍娜是卡托的女友，卡洛斯的妹妹。
卡托和卡洛斯接过球票，看着上面清晰的“UEFA champions League quarter-Final - Fc barcelona vs Rcd Espanyol”字样，以及诺坎普球场的图案，一时都有些愣神。
“好了，真得走了。”杨明挥挥手，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
卡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三张沉甸甸的球票，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出租车，直到它消失在街角。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海浪，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脏。羡慕？骄傲？失落？不甘？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低下头，看着球票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杨明，又抬起头，望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仿佛在对着空气，又仿佛在对着七年前那个在站在路边、对杨明发问的自己，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颤抖：
“杨明…我还记得…七年前…”
“我问你，‘要不要去看欧冠？诺坎普，巴萨对阿森纳！’”
“那时候的你…眼神懵懂，问我，‘欧冠？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那可是最高舞台！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那上面！’”
“你说…‘你一定可以的，卡托！我相信你！’”
卡托的声音哽咽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却徒劳无功。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汹涌滑落。他再也控制不住，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对着那早已看不见的出租车背影，用尽力气嘶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梦想被现实碾碎的痛楚与不甘：
“可现在…现在…”
“我要拿着你给的票…去看你踢欧冠了！”
“去看你站在诺坎普！站在那个我们曾经一起仰望的、梦想的最高舞台上！”
“可我的欧冠梦想呢？！我的梦想…它他妈的在哪儿实现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泣血的绝望。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微微佝偻，双手捂住了脸，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卡洛斯站在一旁，眼眶也早已通红湿润。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追梦的兄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卡托身体的颤抖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啊，是我们不够努力吗？
他们也曾在训练结束后，和杨明一样，在空无一人的球场上默默加练到夜幕降临。
他们也曾在烈日下，挥洒着和杨明一样多的汗水，追逐着那个黑白相间的梦想。
他们付出的心血和热爱，并不比任何人少。
可是，天赋…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是如此残酷的现实分水岭。
它让杨明如同火箭般蹿升，将年少时看似遥不可及的豪言壮语一一变为现实，闪耀在欧冠的星空之下。
而他们，卡托和卡洛斯，却依旧在U21的赛场上奋力拼搏，为了一个渺茫的职业球员梦想苦苦挣扎。那个曾经一起畅想的“站在欧冠舞台”的梦，对杨明而言已是日常，对他们来说，却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最终化作了此刻卡托指缝间滚烫而苦涩的泪水。
阳光依旧温暖，街道上车水马龙，世界照常运转。只有在这街角一隅，两个紧紧相拥的年轻身影，无声地诉说着足球世界最美丽也最残酷的真相：梦想的火焰，并非总能照亮通往星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