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前脚进去,后脚阆九川的小纸人就悄咪咪地攀着他的裤腿进来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低头一看,一个趔趄,那雅号为柳风先生,大名盛怀安的男人正好落座,抬头看来:“飘掌柜?”
阿飘的脚踢了一下空气,在心里暗骂了阆九川两句,笑道:“早已闻柳风先生风采过人,但见真人,果真不凡。”
他看着眼前的儒雅的人,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苗头来,但不知是当官当久了所以城府深,还是他本来就是没什么问题,愣是看不出哪有不对来。
不,没问题的话,阆九那家伙不会有这么多的小动作。
他已经坐在这里了,阆九川要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他……
作为死鬼,是不会讲活人道德的,她若是给点好香供着,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都是自己人嘛。
想来阆九川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偏要弄了个小纸人过来偷窥,是觉得这盛怀安不妥了?
没错,阆九川虽然和这盛怀安只打了个照面,但从薛师那里听了此人的评价,心里便多少有些异样,尤其她捡的那个残魂时,又是附在这盛怀安新出的集子上,如今此人一出现,那残魂就暴动不已,这种种古怪,自然叫她上心。
刚才只是打了个照面,她就捕捉到他那阴鸷的眼神,那可是怪了,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大贤,怎么就有那样的眼神呢?
就算不像薛师那样的暴脾气,再清高自傲,眼神也不该是阴鸷,带着恶。
有这样的眼神,只能说,此人心中防备心极重,且也心狠。
另有一点,他身上有些古怪,她怕阿飘看不出来,才搞了小纸人做眼睛耳朵。
一入此间,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子不寻常的气息,很是罡烈,不仅仅是文人所带着的文昌吉气,而是有别的法宝在身上。
阿飘和他相对而坐,身为一方纸鬼的他,离得近了,也感受到一点不适,所幸他的纸身非同一般,不然就要被弹出来了。
阿飘面上不动声息,暗自运起鬼力,把那点子不适给压下,看向盛怀安,笑着问:“不知先生前来,是想买消息还是卖消息?”
盛怀安摸向腰间的绢丝荷包,道:“传闻通天阁,什么消息都能买到?”
“消息也分等级,不同的级别,出价亦是不同,且看这价位能否给到位,若能给到了,那自然买得到。”阿飘淡淡地道:“若是接了单子,却交付不了信息,退还全款不说,本阁也会赔付一半作为违约金。”
盛怀安问:“那寻人呢?”顿了顿,道:“正确点说,我若要寻鬼呢?”
阿飘眸光一闪,道:“寻人问鬼踪,本阁也不是不可以接,但本阁认为,这样的单,先生去寻阴阳先生会更有性价比。”
盛怀安明显一征,挑眉道:“掌柜的是不想接我这单?”
“只是告诉先生,有更好的选择而已。”
盛怀安轻敲着桌面,道:“若能找到,也不必来贵阁了,毕竟要价不菲。”
“先生这是找过了?”阿飘眯着眼,道:“先生若要找的是鬼魂,既然找不到,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就是入地府投胎了,怎地还如此执着?”
“此人对我很重要,而且,他必然没入地府。”盛怀安儒雅的脸微沉,他入不了。
如此断定。
“冒昧问一句,先生为何这么肯定?”
盛怀安一僵,眼神凌厉阴翳,看向飘掌柜。
飘掌柜没有半点被吓到,淡定地道:“人死灯灭,魂归地府,若不归,便成孤魂野鬼,最终下场要么是魂飞魄散,要么就是被其余的恶鬼给吞噬撕碎了,先生怎么断定,他尚在人间呢?”
盛怀安脸色几变,似有几分隐忍,道:“这自有我的渠道,只想知道通天阁能不能接这单子?”
飘掌柜曲起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有节奏地叩动,那声音像是叩在人心上,令人有几分焦躁。
盛怀安看着对方细长的手指轻叩着,听着那清脆的叩击声,脸上渐渐露出烦躁,还有些不安,就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中,那雾气化为一条条细细的丝线,将他团团缠住,越勒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对劲。
盛怀安猛地伸手抓向腰间的荷包,捏住荷包内的法器,那滚烫的法器令他瞬间清醒过来,察觉自己陷入了魔障,顿时大惊失色,后背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紧瞪着飘掌柜,蓦地站了起来,对方已经停止了叩击桌面,眼神平淡。
一贯斯文惯了的大贤,此时只想骂娘,什么通天阁,只要给得起银子,就啥消息都能买到,他要不是没有办法,都不会想着来此一试。
但没想到,买卖做不成,险些着了道。
这狗屁通天阁,就是个黑店!
眼前这诡异的飘掌柜,也很不是东西,刚才那叩击声,他才不信是无意,他是想套自己的话。
盛怀安沉声道:“看来贵阁是不打算接在下的单子了,那便打扰了。”
飘掌柜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瞥过他腰间的荷包,说道:“柳风先生不妨说一说,要找的什么鬼?”
“不必了。”再待下去,他怕是会把自己赔进去。
他大步走向门口,刚来开门,身后就传来飘掌柜那阴凉的声音。
“柳风先生,是在驭鬼吗?如今他跑了,就想着把他抓回吗?”
盛怀安顿时大惊,猛地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飘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阿飘见了,眉眼一沉,还真阆九说中了,声名赫赫,深得学子崇拜,一本书集还引起热议的圣贤大儒,竟敢驭鬼为己所用?
驭鬼,也不是稀奇事,他家主子留他,甚至阆九川留下伏亓,也算是驭鬼的一种,但却又不同,他们是心甘情愿追随,说不好听的,就是甘为鬼仆。
但他最恨那些道貌岸然,自诩正道正人君子的,强行抓了鬼去,达成心中所愿。
眼前的这位圣贤,是禁锢了一个鬼灵在身。
阿飘慢悠悠地起身,走过来,低头看着他腰间的荷包,道:“先生荷包里的法器,不妨请出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