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在镇山关外五十里安营扎寨,狼厉正与路堤法对饮,多年过去,兄弟两人感情仍如幼时相亲相爱。
路堤法初次上战场就拿了首胜,还立了大功,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说的果然不错,大齐将领耍来耍去都是那一套,一群老掉牙的朽货,我看齐国是无人可用了。”
两国对战多年,对双方将领的用兵习惯都摸了个透彻,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候新出的将才就成了变数。
尤其是狼厉不止是将才,他是位帅才!
狼厉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但他比路堤法更能装。
“不可轻敌。”
“你生擒了杨献忠,是赖于出奇制胜,若正面拼谋略,你可不一定是这位将军的对手。”
路堤法撇撇嘴:“战场上谁跟他正面硬刚?当然谁赢了谁厉害。”
两人正聊的热络,就听到“蛇蛇硕言”的齐歌。
路堤法拍案而起:“齐国打头阵的是谁!不自量力!我去会会他们!”
亲兵禀报:“是征北将军方藻。”
狼厉只是不在意一笑,安抚他
“这不是方藻写出来的,估计是大齐太子的杰作,嘴皮上的功夫,和他争这高低做甚。”
“将本王送给齐太子的礼物呈上去!”
路堤法玩味儿的笑了,跃跃欲试道:“我为大哥试一试这齐太子!”
在方藻领兵和镇山关外的匈奴交手时,只见对方军中拱卫出一头插孔雀毛的鸟脸男,骑着马,五花大绑上来一个人。
方藻定睛一看:“杨将军?!”
平日里代郡、云中、雁门、渔阳、上谷、定襄、朔方、五原八郡,时不时被侵扰,匈奴主打一个敌疲我打、敌进我退。 双方交战各有胜负。
杨献忠杨将军是边关老将,为右北平郡的守城将,军情奏报右北平被匈奴袭击,杨将军带兵追击不知所踪。
匈奴去而复返攻陷右北平。
原来杨将军不是不知所踪,是被擒了!
“野地蛮子!忒不要脸!狗种杂碎想以人质威胁本将军?!休想!”
路堤法一副被苍蝇恶心到了的样子。
下一刻他忽然从箭囊中抽得一箭,弯弓射出,箭矢噗呲一声扎进杨献忠小腿。
只见杨献忠身体抽搐了一下,人却没醒。
“你骂一句,我射一箭!反正被射成刺猬的不是我的,你骂啊。”
方藻心脏提到喉咙眼儿,怒瞪鸟脸男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路堤法嚣张的吊儿郎当
“你还不配知道小王的名字,叫你们太子出来!”
方藻又要骂,路堤法预知似的搭箭,挑衅的看着他。
方藻喉咙一哽。
看了眼生死不知的杨献忠,咬牙切齿
“你给本将军等着!”
方藻匆匆收兵,回到关内,老元帅几人已经得知了消息。
正坐在一起商议。
祁承友一听斥候汇报就猜到了方藻口中的鸟脸男是路堤法。
口称小王,头插孔雀羽,再鲜明不过的象征。
帐中有四征将军、四平将军、校尉、中郎将、偏将军、裨将军……
两列排开,全甲上身,无不是气度不凡,体貌伟岸。
看他们布满老茧的手,再看气血充盈遒劲的青筋脉络,好似看到扎根沙漠的防沙林。
令人情不自禁升起敬意。
如今这群‘防沙林’个个身体板正,没有一点儿‘狗杂种的干就完了’的痞劲儿。
扭着树冠,装作若无其事瞥左侧最前方看起来安静无害与军营不相融的太子殿下。
太子在边关有个尊贵的称号——德山君。
那是边关被匈奴碾压得压抑中发生的奇迹。
即使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留下了奇迹的一二分,回想当年得知太子三比的赢利仍令人激情万丈。
长安城的三场胜利,是在那之前五十年,大齐对匈奴最彻底得胜利。
齐帝为了激励士气,特派使者,将那三比宣扬的天下皆知。
或许有人不知道太子在江南的威风,但绝不会不知道太子七岁射虎之事。
故事里的传说落在眼前了,那种新奇感,无法言喻。
尤其是太子此次到来,还带着另一个听着就心惊胆战的赌约。
如今,太子带来的风云初见雏形,匈奴奇袭右北平捉了杨将军,又点名见太子,很难不令人联想,匈奴一系列行动正是因为太子。
沉闷的帐中突兀的冒出一声‘翁响’
“太子殿下七岁真的射了一头老虎吗?”
众人侧目看向冒头的傻大缺,这一看,纷纷蛋疼。
傻大缺叫李中,四十岁了还是个四品中郎将,是因为此人只是个先锋之才。
追击匈奴必迷路,要么就是被围,最后跟着他的士兵都死了,只有他自己回来了。
至今没被治罪除职是因为此人实在勇武,单挑无敌手,以一战百自保逃命绰绰有余,匈奴人都说想杀李中得千骑设伏。
但只会单干不会带兵注定他官途不顺,李中自二十岁到四十岁,十数次带兵皆无功而返。
自此意志消沉,沉默寡言,一副死就死了活着也行的随便样。
祁承友知道他,这人上辈子在太子去边关前就死了。
死于埋伏。
这辈子太子早了两年来到边关,才见到了活的李中。
或许是李中觉得自己升无可升,贬无可贬,才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怕太子不喜。
祁元祚没感受到恶意,十分诚实道
“没有。”
帐中好几人瞪大了眼睛。
支着耳朵听‘皇室秘闻’。
“孤进了猎园,路过一竹林,你说巧不巧,竹林外面刚好有一只老虎,那只老虎被劈开了脑袋,孤上去插了一箭,然后赢了。”
众人:“……”
李中沉默半响,满心嫉妒和酸涩
“殿下好运气。”
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祁元祚乐得眯眼,很久没遇到这么单纯的人了:“孤也这么觉得。”
“这不,孤一来,匈奴王子就盛情相邀,将军可愿陪孤一起去瞧一瞧?”
杨将军是一定要救的,只是匈奴让他出面不知打了什么注意,元帅不好直接开口,否则有推储君入险地的嫌疑,只能祁元祚自己做主。
李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官陪殿下?”
军中人都叫他活阎王,跟着活阎王出去的全死了,从上到下都嫌弃他,又打不过他。
每回被活阎王领着冲锋的士兵都生无可恋,戏称要去鬼门关走一圈了。
有幸回来的都欢呼雀跃,说自己命硬,阎王都不收。
他这只能门前冲锋不能带兵追击的命格,连元帅都愁煞了。
没有人喜欢跟他共事,越是战场玩儿命的越信这一套。
平日里,别人都躲着他走。
李中怕自己把太子克死了。
僵着一张脸生硬道:“臣……臣命硬,怕连累殿下……”
祁元祚眨眨眼,他并不清楚李中的事,老元帅打圆场囫囵简述,太子殿下更有兴致了。
“没关系,将军命硬,孤的小命软,还要仰仗将军多多护持。”
李中心里起意,军营混不下去了,表现的好,能不能转成太子亲卫?
这么一想,顿时间来了力气,看老元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他应的声音都清亮了。
“下官誓死护卫太子殿下!”
祁承友出列:“本将军与太子同去,会一会路堤法!”
三人身后又跟着若干亲卫一起登上城门。
只见路堤法坐在凳子上,揪着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随地大小吐。
看到齐太子出来。
他兴奋的站起来,挽弓搭箭,瞄准太子。
“齐太子!小王路堤法,你可敢出关与小王对射!”
他踢着脚下杨献忠:“这人还活着,你找个人背上他,从这里到你关内有百步,你我对射一箭,小王就放他前进十步!”
“如何啊!”
路堤法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的大军又后撤百步。
原地只剩路堤法、他的左右亲卫和杨献忠四个人。
“这是小王的诚意。”
如此祁元祚出关往门口一站就不在匈奴大军射程之内,路堤法也不在齐军射程之内。
只有杨将军,自路堤法移动到关内这段距离,在祁元祚与路堤法的射程。
祁元祚很不喜欢被人鸭子上架——现烤。
但匈奴人却很喜欢跟他玩儿这一套。
祁元祚:“替你哥那个手下败将讨公道?你这么好一弟弟你哥知道吗?”
路堤法不耐烦道:“少说废话!你和我哥约定得和亲时间只剩半个月了!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路堤法激将法道:“你不会是怕了,不敢吧?”
祁承友压着声音:“路堤法奸诈,恐不会信守承诺,对射危险,不如让我去。”
“或者请示了老元帅,再议。”
其实事到如此,只有答应才是上策,无论是要求换人还是请示元帅都是下下策。
祁元祚是太子,事关储君安危,谁敢拿这个主意。
李中将两人交流看在眼里,一板一眼的不作任何评价。
祁元祚盯着路堤法思考几息,刚要开口就听城下一阵撕破喉咙的震天喊
“太子殿下——!!”
祁元祚没被路堤法吓到,反被自己人吓了一跳。
伯劳带着人乌拉拉一哄而上
李归宁也被伯劳用借口拉过来。
伯劳自听到震天响的对骂歌就升起不好的预感,顾不得休整,搜罗一批人就去找太子,听说太子上了城墙,伯劳肝儿都颤了。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伯劳把准备好的披风,为太子系上:
“城墙的风寒凉,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镇山关背靠乌鞘岭,在这里可以看到祁连山积雪,再热的风到了这里都冷了。
“长安城来了信使,说陛下给太子殿下送了些东西,十分重要,奴才带您去看看?”
伯劳身后跟着两名太监,两个嬷嬷,四名婢女。
各个布帛绸缎,在军营十分违和。
伯劳急着请太子下去,别管下面的是什么东西,别管死了几个人,那都是他们为将为官保护君主的职责,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殿下只身送亲还不够,如今一群军营里的混混全都欺负殿下心善!
我呸!
祁元祚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睥睨而警告,一下令伯劳噎心窝语。
李中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
阉人瞧不起他们,他还瞧不起阉人呢。
他现在连太子都有些瞧不起。
这放他们身上根本不需要犹豫,谁抛弃战友,谁是狗熊。
而且杨家为国奉献三代,太子两年前刚抄了杨家,杨将军都没说什么,若不救杨献忠,岂不令人心寒。
李中就等着太子踩着阉人给的台阶下了,却见小太子转身朝城外道
“孤可以答应,但是孤也有一个要求。”
祁元祚指着路堤法的亲卫
“孤要他自缚双手,背着杨将军送往镇山关!”
“若你在比试中遵守规则,孤确定杨将军性命无碍,自会放了他,两者有一不实,孤便杀人泄愤!”
“若你应了,孤这就出关,若你不应,证明你也没多诚心要与孤对射。”
“杨将军一事,你另提要求吧。”
李归宁疲乏的精神一震
什么鬼东西?!对射?!
太子赶路赶了一个月啊!
两千公里的路,一个月赶完,那可真是除了吃和睡全在路上了!
李归宁每天坐车,感觉整个人要死了,累的要命,昨天队伍野外修整了两个时辰,天一亮就赶路,一直到现在,晌午头了不见太子歇息用膳,还要对射?!
只说那弓,越好的弓越沉,他拉的动吗!
不怪伯劳委屈,李归宁都看不下去,铁人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路堤法迫不及待道:“本王答应!”
李归宁不知从哪里壮的胆子,扯着嗓子喊
“臣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