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翻涌如沸,小兽的清鸣撞碎云层时,郑灵萱掌心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热。
那热度从指腹窜入经脉,像有万千银针刺破了阻塞的玄关——她分明看见无数金箔般的符文在视网膜上炸开,\"御兽真诀\"四个古篆字如烙铁般烫进识海。
\"是金手指的共鸣......\"她喉间溢出低喘,指尖无意识地蜷起,小兽的银鳞擦过她掌心薄茧,竟与那些符文产生了频率一致的震颤。
记忆碎片蜂拥而来:如何以心脉引动兽灵,怎样借神兽之力沟通天地灵韵——原来这门失传的绝学,早就在等她与小兽完成血脉共鸣的契机。
\"萱姐!\"清风的暴喝撕裂血雾。
郑灵萱猛地抬头,正见黑袍首领甩脱柳青云的剑锋,青黑指甲划开韩立掷来的透骨钉,直取清风咽喉。
那柄长枪她再熟悉不过——枪杆缠着她亲手缝的红布,此刻却被首领指甲挑得火星四溅。
\"老柳!\"清风咬着牙横枪一档,枪头擦着首领手腕划过,在对方皮肤上留下道白痕。
柳青云的剑几乎同时刺中首领后心,却像扎进了棉花里,只听\"嗤啦\"一声,首领的黑袍裂成碎片,露出底下布满血瞳的灰白皮肤。
那些眼睛同时睁开,泛着令人作呕的幽绿。
韩立的袖箭追着血瞳攒射,却被首领挥掌震落。
三人成三角围住对方,衣襟皆染血痕——清风的左肩在渗血,柳青云的剑鞘裂开道缝,韩立的发带散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撑住!\"郑灵萱握紧小兽,它的银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泽,额间朱砂红得要滴血。
她默念刚领悟的口诀,指尖轻轻点在小兽眉心,\"借我三分灵韵。\"
小兽忽然仰头舔了舔她手背,温热的湿意里带着股清甜。
郑灵萱只觉丹田翻涌,一股沛然真气顺着任督二脉直冲百会穴——这是小兽在主动输送灵元!
她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穗上的青玉坠子突然泛起与小兽朱砂同色的光。
\"紫儿!\"她转头寻找帮手,正见那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站在崖边,左手攥着半张符纸,右手虚按在秦香玉留下的琴囊上。
对面,墨流苏把玩着腰间的淬毒短刃,孙二娘的黑店毛巾还搭在肩头,两人的视线却都锁在紫儿脸上。
\"孙姨,您说这血瞳母体吞了那么多活人性命,\"紫儿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指尖轻轻抚过琴囊上的缠枝纹,\"要是被墨公子得了手......您当年在黑店剖的那十八个镖师,会不会也被挖出来当祭品?\"
孙二娘的瞳孔骤缩。
她摸向腰间的柳叶刀,刀锋刚出鞘三寸,墨流苏突然低笑:\"孙娘子倒是记性好,上个月我在您店里喝的那碗人肉粥,滋味可还在舌尖打转?\"
\"你!\"孙二娘的刀\"当啷\"落地。
她恶狠狠地瞪着墨流苏,又转头看向紫儿,忽然抓起脚边的石块砸向崖下:\"谁信你个小妮子的鬼话!\"
紫儿退后半步,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她的指尖在琴囊上轻轻一弹,一根断弦\"嗡\"地绷直——这是和郑灵萱约好的暗号:已动摇敌方阵脚。
\"灵萱。\"
低唤声裹着血腥气撞进耳膜。
郑灵萱猛地回头,看见顾修然站在血瞳母体前。
那东西像团翻涌的黑泥,表面浮着无数半张的人脸,每一张都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顾修然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黑铁令牌在他掌心泛着幽蓝,与母体核心处的暗红光团形成诡异的呼应。
\"你要做什么?\"她踉跄着往前冲,却被小兽拦住。
那团银光缠上她脚踝,温度比方才更灼人,\"他说的对,若无牺牲......\"小兽的声音在她识海响起,带着幼崽特有的软嫩尾音,\"你答应过我,要成为最强者。\"
顾修然伸手按住母体核心,暗红光芒突然暴涨。
他的白衣被染成血色,额角青筋凸起,却仍在笑:\"当年我参与选址时,他们说这是天命。\"他的拇指摩挲过黑铁令牌的纹路,\"可天命......\"
\"顾修然!\"郑灵萱的软剑\"当\"地掉在地上。
她想跑过去,却被小兽的银鳞缠住腰肢,那力道不大,却像根烧红的铁链,烫得她眼眶发酸。
\"该由人来改写。\"顾修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着她。
他抬头望来,眼底的决绝里还凝着星子般的温柔,\"帮我护住他们。\"
血瞳母体的尖叫突然拔高八度。
顾修然低头看向掌心的令牌,指腹擦过边缘的缺口——那是他十四岁那年,为救被拐的小乞丐,和人贩子拼命时留下的。
\"轰——\"
清风的长枪再次刺中黑袍首领的胸口。
这次枪头没入三寸,带起的血珠却全被母体吸了去。
柳青云的剑划开首领脖颈,韩立的透骨钉钉入对方膝盖,三人同时闷哼,踉跄着退到郑灵萱身侧。
\"萱姐,这怪物......\"清风抹了把嘴角的血,\"杀不死。\"
郑灵萱握紧小兽,它的银鳞此刻亮得刺眼。
她望着顾修然的背影,看他将令牌对准母体核心的红光,看他喉结滚动着念出听不懂的古咒——那些音节像来自极远的地方,却让她的金手指符文再次沸腾。
小兽突然振翅飞起,银鳞洒下点点金光。
它绕着郑灵萱转了三圈,最后停在她左肩,温热的小脑袋蹭了蹭她耳垂:\"去。\"
郑灵萱弯腰拾起软剑。
剑穗上的青玉坠子烫得惊人,她却握得更紧。
清风的长枪在她身侧支起,柳青云的剑划出半圆护在左侧,韩立的袖箭已上弦——四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顾修然与母体之间。
\"起阵。\"郑灵萱低喝。
小兽的鸣叫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亮三分。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御兽真诀在流动,能听见小兽的灵元与她的真气在血脉里共舞。
顾修然的手指已经触到母体核心的红光。
黑铁令牌与红光相触的瞬间,他听见远处传来郑灵萱的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清冽:\"我在。\"
他笑了。
指尖微用力,令牌缓缓插入红光中央。
黑铁令牌没入红光的刹那,整个空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轰鸣。
血瞳母体表面的人脸同时裂开,黑泥似的躯体翻涌成漩涡,那些幽绿血瞳在漩涡里疯狂收缩,发出婴儿啼哭与恶鬼尖啸交织的刺耳声波。
郑灵萱的软剑\"当啷\"坠地。
她根本顾不得去捡——顾修然的身影正被红光包裹,白衣边缘开始泛起细碎的金芒,像是要被揉进光里。
小兽的银鳞突然灼烫如沸,缠在她腰上的力道却松了,它扑棱着翅膀撞向她手背,用小脑袋去拱她颤抖的手指:\"抓他!
抓他!\"
\"修然!\"她终于挣脱所有束缚,踉跄着冲向那团光。
风灌进喉管,刮得她眼眶生疼。
顾修然转头看她,嘴角还挂着那抹熟悉的狡黠笑意,可他的眉眼正在变淡,像被水晕开的墨。
她看见他的唇在动,却听不清说什么,直到指尖即将触到他衣摆的瞬间,那句\"等我\"突然炸响在识海。
红光猛地暴涨。
郑灵萱被气浪掀得撞在崖壁上,后脑勺磕出钝痛。
她睁大眼睛,看见顾修然的身影在光中彻底消散,只余下半片黑铁令牌从光团里坠出。
她扑过去接住,令牌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边缘那道十四岁留下的缺口,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
血瞳母体最后发出一声嘶吼,漩涡骤然坍缩成一点幽绿,接着\"啪\"地碎裂。
漫天血云被撕开道裂缝,月光漏下来,照见满地狼藉:清风的长枪断成两截插在土里,柳青云的剑鞘裂成碎片散在脚边,韩立的袖箭筒滚到崖边,紫儿的半张符纸烧得只剩焦黑的边角。
孙二娘早没了踪影,墨流苏的淬毒短刃扎在崖石上,刀身还在微微震颤。
\"萱姐......\"清风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他跪坐在郑灵萱身侧,肩头的血早止住了,可脸上的血污混着泪,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柳青云蹲下来,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剑眉皱成川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韩立摸出伤药瓶,手悬在半空又放下,只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紫儿是最后过来的。
她蹲在郑灵萱对面,月白衫子上沾着血渍,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
她伸出手,想碰郑灵萱攥着令牌的手,又缩了回去:\"那光......是不是......\"
\"他没死。\"郑灵萱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在场众人都噤了声。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半片令牌,指腹摩挲过那个缺口——当年他救小乞丐时,就是用这令牌砸晕了人贩子。\"他说'等我',\"她抬头,眼底有星火在烧,\"他说过要看着我收服所有神兽,要看着我站在巅峰。\"
小兽突然跳到她肩头,银鳞蹭过她耳垂。
它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严肃:\"他的魂识缠在令牌里。
我能感觉到,很淡,但还在。\"
清风猛地站起来,断枪往地上一杵:\"那咱们就等!
就算等十年二十年——\"
\"不用等那么久。\"
这声音像一坛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带着郑灵萱最熟悉的清冽。
她猛地抬头,看见天际泛起鱼肚白,有道身影负手立在晨雾里。
月白广袖被风掀起,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正是那道她看了无数次的背影。
\"顾修然!\"紫儿尖叫出声。
她跳起来想跑过去,却被韩立一把拉住——不是怕她摔倒,是怕惊了那道身影。
顾修然转身。
他的眉眼比从前更清晰,唇角的笑还是那么狡黠,只是眼底多了层温柔的光。
他抬手,掌心躺着半片黑铁令牌,和郑灵萱手中那半片严丝合缝。
\"我说过会回来。\"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鞋尖碾碎地上的碎剑,\"天命由人改写,可我这人......\"他在郑灵萱面前站定,弯腰与她平视,\"最会赖账。\"
郑灵萱的指尖在抖。
她举起手中的半片令牌,他也举起自己的。
两片令牌相触的瞬间,幽蓝光晕裹住两人。
小兽\"啾\"地一声窜上他肩头,用脑袋去拱他的下巴,像在确认什么。
清风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断枪都在晃:\"好啊你个顾狐狸,装什么死!\"柳青云的嘴角也翘了,伸手捶他后背,韩立低头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眶还是红的。
紫儿吸了吸鼻子,突然拽住韩立的袖子:\"韩大哥你看!\"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东方的晨雾里,一抹金红正缓缓漫开——是晨曦要来了。
废墟上,半片断剑反射着微光,小兽的银鳞沾着血珠却依然清亮。
风卷过焦土,带来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着晨露的湿意,像在诉说昨夜那场几乎撕碎天地的大战。
而此刻,顾修然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郑灵萱的手背。
她反手攥住,掌心的温度透过半片令牌传过来,烫得人心慌——却又那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