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许多年未见的神明，刘备连忙行礼，不敢起身。
当初是不知晓神明身份，才那般失礼，如今再见，自然要礼数齐全。
更何况，他还想求神明给他解惑。
一般来说一个只有一面之缘，且十几年没见的人，大多数人早就将其相貌忘得干干净净。
但对方是神明，天下各地还有与其相貌六七分相似的神像，自然是让人记忆深刻。
“有个人一直想要见你，你要见吗？”曦月并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刘备愣住，脑海中开始思考着会是何人。
他刚想要问那人是谁，就见神明一挥衣袖，周边场景的就变了模样。
神明，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见啊。
等他出现在刘协寝宫时，两人都沉默了。
时隔近三十年，君臣再次相见。
心境皆已不同。
刘备不再是那个见到天子被架空，成为傀儡，而感伤和立志要助天子除去曹贼的刘皇叔。
刘协也不再是那个将希望全部寄予臣子身上，或是刘备这个能够从曹操手中逃脱，并在外打下地盘的皇叔身上的单纯天子了。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
好一会儿，刘备上前两步，朝着刘协行了个跪拜大礼。
“臣，刘备，有负天子重托，罪该万死！”他额头触地，这一刻不敢看向刘协。
脑海中是梦境里，天子被迫让位给他，最后沉船死去。
虽然在那场梦境中，天子的死非他所为，而是天子自己将船沉了。
但等于是他逼死的天子，这一点他心中一直都明白。
他身为天子皇叔，受天子信任兴复汉室，最终却带来了逼迫天子让位的结果。对天子来说，是何等的讽刺。
而梦境外，自己虽没能做到如梦境中那样的成就，可一颗心也早就背叛了天子。
兴复汉室，为的不再是天子，而是自己。
没见到天子时，他尚能将心中的愧疚压下。
可眼下见到活生生的天子，脑海中同时浮现的是几十年前天子看向自己那满含期待与热泪的眼睛，以及梦境中天子那充满失望和讽刺的眸。
他忽然想到，或许丢了益州，以及即将没了的南中，都是苍天对他降下的惩罚。
是他不忠大汉，不忠天子的惩罚。
上首久久没有动静，刘备想，天子此时应该恨不得杀了自己吧。
刘协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伏地而拜的身影，几十年不见，他老了太多，身形也佝偻了些许。
他如今虽依旧没有实权，但比之曾经，对外的消息还是能知道一些。
自然也听到了刘备失了益州的消息。
多年打拼努力，临到头了，却还是跟多年前一般无二。
刘协忽然有些难受。
不管是他还是刘备，似乎都没办法做到兴复汉室。
女主天下……
他想到了神明的话，以及如今势如破竹的孙尚香等人。
站起身，一步步朝着刘备走去。
听到越发近的脚步声，刘备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来自天子的怒火。
或许会一剑杀了他吧。
这么想着，一双手将他扶起，耳边传来刘协轻轻一叹：“皇叔请起。”
刘备抬头，看着刘协那双并不曾责怪的眸子，忽然有些哽咽起来：“臣……”
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协拉着他来到一旁坐下，语气温和：“我早已不怪皇叔了。”
并非是从不曾怪过，而是已经不怪了。
见他连朕也没有用，刘备心中一动，更加愧疚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烛光下，一直说到天明。
曦月隐身在一旁也听了近一夜。
等里面君臣二人彻底抛开心中隔阂，将一切都说开后，曦月淡淡开口：“该走了。”
神明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刘备起身，朝着刘协躬身道：“臣，告退。”
刘协轻轻颔首：“皇叔保重。”
两人再次对视了眼，刘备身影缓缓消失。
重新回到神庙，看着坐在一旁的曦月，刘备躬身道：“多谢神明。”
让他能够见一面天子，能够和天子将话说开。
同时也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
但到底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刘备问道：“敢问神明，大汉真的没希望了吗？”
曦月轻笑了声：“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没有直接回答，却也从另一方面回答了。
想到天子的话，再想到自己听来的那些消息，刘备再次开口道：“她们真的可以吗？”
曦月望着他，声音平静：“可不可以，为何不亲自去瞧瞧呢？”
“男子能做的，女子未尝不可。”
刘备张了张嘴，忽然想到这几年来对孙尚香那边的打探。
不论是军中铁律，还是安抚将士，亦或是对待百姓，都做的比他们几家好。
他这边，多次对兄弟手下留情，没做到绝对的公正。
江东之地，世家门阀，更是不用提。
曹操那边，则是太过无情。
各方相比之下，的确是孙尚香等人做的更好。百姓在其统治下，也过得更好。
他抬头，神庙中已经不见了神明踪影。看着外面的天光，他快步走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将士见他出来，心中松了口气。
益州
孙尚香和柳恬看着赶过来的胡瑶烟，挥退所有人后，朝着她行了一礼：“主公。”
胡瑶烟点头：“辛苦你们了。”
说罢来到舆图前，看着南中之地：“刘备取下南中不久，还未被百姓爱戴，得尽快将其拿下，以防他与曹操两边同时袭击。”
柳恬目光落在舆图上的荆州之地，轻叹道：“南中还好说，我听说荆州之地的百姓都拥护刘备，日后若取荆州，怕是百姓那边不好处理。”
就怕将荆州拿下后，百姓会跟着反，甚至拼死抵抗，不让她们入主荆州。
“如果有比刘备更得荆州百姓人心的就好了。”再将那人拉拢过来。
这句话一出，几人忽然安静下来。
她们都想到了还真有那么一位。
孙尚香忍不住道：“神明还在人间吗？”这个问题，许多人都想过。
“她在，一直都在。”胡瑶烟毫不犹豫的开口。
柳恬摸着这么多年一直未曾离身的那块玉牌，那个神明允诺一愿的玉牌。
只要摔碎，神明就会前来相见。
“实在不行，我就用这玉牌……”柳恬话没说下去，因为她觉得为了一个荆州不值得。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许下愿望，就是想要将那一愿留在最需要的时候。
孙尚香想都不想的开口：“不行。”
神明之愿何其珍贵，如何能用在荆州上。
胡瑶烟也是不赞同：“这是神明允诺你的一愿，你该自己留着。”
柳恬垂眸，心中却早就有了打算。
几人在商量着攻下南中，外面忽然来人禀报道：“荆州诸葛亮求见。”
相互对视了一眼，胡瑶烟朝着两人轻轻点头，自己转入屏风后。
荆州同样有好几家药铺，还有近百名医者。刘备虽拥有仁善之名，可这种事胡瑶烟不愿意去赌。
*
两月后，传来南中被孙尚香攻下的消息，同时刘备向曹操递去消息，想要两家联手共抗孙尚香。
之所以没选择孙权，天下人都心中明白。
孙权虽放话不认孙尚香这个妹妹，并将其从孙家除名，但这种事，谁知晓是不是故意做戏给天下人看的。
到底是血脉亲兄妹。
曹操披着外衣，将刘备的信递给曹植：“你如何看？”
这几月来，曹操越发觉得力不从心，所以对曹植这个新的继承人，加紧了各方面培训。
不论处理任何事，都将其带在身边，询问他的看法，并将其中道理掰碎了说给他听。
曹植看了眼，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曹操：“父亲，孩儿觉得，刘备如今只剩一个荆州，实在不配与我们谈联合。不如趁机让他交出荆州？”
说完见曹操闭眸不语，赶忙改口道：“或是我们假装联手，趁其不备取下荆州？”
回答他的是曹操的几声笑。
笑的让曹植心生不安，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曹操睁眼，眸子沉沉的盯着曹植，片刻后忽然叹道：“你的眼光若是能像饮酒作诗一般便好了。”
心中虽失望，但曹操还是将其中道理说与他听。
“植儿，如今我军这边谋士大将皆缺，早已不是往昔了。此时若是与刘备那边打起来，只会让孙尚香和孙权坐收渔翁。倒不如和刘备联手，他那边大将都还在，诸葛亮与庞统尚不算老，关键时候，或能替我们分担两孙攻打。”
曹植点头，但仍忍不住道：“若是之后刘备势力重新壮大，我们想要取荆州岂不是更难了？”
曹操抬手，一旁的司马懿上前解释道：“世子，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保住还剩下的州郡，继续招揽将才。刘备若真能继续壮大势力，也是夺回益州，与孙尚香那边开战，损耗他们两家的兵力。”
所以你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
见曹植点头，似是明白过来。曹操将其挥退，望向司马懿道：“植儿将来若是掌权，只怕守不住这天下。”
司马懿不敢吭声，躬身垂眸。
“等我走后，那些宗族之人，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将植儿架空。”曹操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
宗族之人，看着拥护他，也只不过碍于他的权力不得不服从。
一旦他离去，面对这样一份家业，谁人能不心动呢？
更别提曹植的性子，谋略眼光也都没有，根本压不住任何人。
“仲达，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让植儿守住这天下？”曹操目光没有温度的落在司马懿身上。
司马懿此人看着忠诚，但曹操心中却一直提防着，总觉得他不似表面上这般。
而他身后的司马家族，更是名声不弱。
若是曹丕继位，曹操还能放心一些。曹丕和司马懿到底有多年的情谊在，再加上曹丕也非无能之辈，能够稳定宗族那边，只要宗族在，自己留下的臣子还在，司马懿就难做出什么。
就算他有那个心思，也只能给压下去。
可曹植，宗族那边他就压不住。
司马懿背后生出些许冷汗，知晓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好，怕是等曹操走之前，就会将自己一并带走。
当下跪在地上，认真开口道：“丞相服下仙丹，寿数还长。可继续培养世子，并从宗族中挑选出一些孩童，让他们跟在世子身边，培养感情。如此宗族之人，将来定会鼎力相助世子。”
至于挑选哪些孩童，不用多说。
曹操忽然道：“那你呢？”
司马懿将头触地，坚定道：“丞相既然将世子交给臣，臣定会辅佐好世子。除非臣死，否则任何人都别想夺走世子手中权力。”
曹操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趴在地上的身影。
司马懿再次道：“丞相，臣今年已五十了，并未服下仙丹，随时都会埋入黄土。”
所以他没有那个时间，等曹操死后去架空曹植。
曹操想着自己的身体，再坚持个七八年应该不成问题，那时司马懿都快六十了。
老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想折腾，可能也没那个时间了。
说不定司马懿还会死在自己前头。
这么想着，曹操抬手，淡淡道：“起来吧。”
司马懿心中舒了口气。
227年就这么过去，刘备并没有攻击孙尚香夺回益州和南中。
天下人都看得出来，刘备应当是怕仅剩的荆州也没了。
如今孙尚香等人势大，占了天下一半地盘后，投奔她们的人也越来越多。
刘备地盘不大，身边有谋士诸葛亮与庞统，武将关羽赵云魏延等人。这时候投奔他，并没有任何发展前途。
江东那边也是如此，更别提还有那些世家门阀。
曹操虽然求贤若渴，但人已老了，世子曹植看起来不像是能守住地盘的样子，投奔之人不多。
孙尚香这边，武将和谋士都缺，自然成了许多人想要投奔的一方。
这个时候过去，不出意外都会受到重用。
至于孙尚香柳恬等人是女子？许多人不甚在意。
她们身后可是还有真正做主的人呢。
就算那人也是女子，如今天下到处都是出来工作的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地位早就不似从前了。
世人的接受度也是良好。
只是都以为孙尚香等人打下来的地盘中缺乏各种基层管理者，等到了后才发现，不仅不缺，一切还有条不紊。
大多都是从各地女子学堂中走出来的。
230年，发展壮大的孙尚香和柳恬同时向司州和原本的胡羌发起进攻。
同年，江东周瑜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