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县是西安府辖下一个比较大的县城,地处西安府的东南,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是西安府的西南屏障。这也是为什么茹子期一行哪怕重伤未愈,也要坚持到达咸宁县,因为这里的军事防御不是连青会这种土匪敢上门挑衅的。
韩阔在陈泽军队的护送下,三天前到达。陈泽虽然瞧不上江湖出生的韩阔和行商的梓婋(当然这是先前),但看在镖局的人为了守卫平安客栈死伤近半的份上,嘱咐副将李欣将他们安排在了离军营不到三里路的一个哨卡里,这里有士兵守卫,还给配备了一个厨子给镖队做饭,除了离集市远一点,其他方面对韩阔来说,都是一个极佳的驻地。
“这地儿离集市也太远了吧!”练琴儿收拾着家伙事,回想着来时的路,“要是笑尘来找我们,都找不到吧!”
原晓朗左提右扛,听到练琴儿的话,对正站在车顶解绳子的成沣道:“诶诶诶,管管你家小娘们儿,见天的笑尘笑尘,小心你头顶等不到春天来就绿了。”原晓朗这阵子就喜欢把成沣和练琴儿凑对,虽然知道这俩人是纯革命友谊,但不妨碍原晓朗膈应练琴儿。
成沣正在专心致志地干活,根本没听得清原晓朗说啥,还特意停下来勾着头问:“你说啥,我没听清。”
练琴儿甩起手上的包袱就往原晓朗那边招呼去:“死嘴,不挨个巴掌不痛快是吧!”
“诶,你们说什么啊?”成沣还在追问。
练琴儿没好气地道:“问你个头啊,干活!”
原晓朗身子歪倒在车架上,心有余悸地道:“好在没打到,这哪里是小娘们儿,整个一个野人嘛!”嘴里自言自语着,还不忘朝成沣调侃了一句:“兄弟,你福气不错!”
成沣更加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了:“这俩又唱什么戏啊!”
“成沣!”韩阔站在门口喊道。
“诶,来了!”成沣大汗淋漓地跳下车,几步就奔到韩阔面前。
“这边你不用忙了,我跟海狼大人说好了,找几个兵,写上笑尘和言老板的名字,到咸宁县的六个城门口去候着,你呢,就跟着这些兵去,几个城门口轮着等,候到了人就带回来。”韩阔吩咐道。
成沣低头想了想,表示立马就去,但提了一个要求:“我把琴儿也带去吧,我盯一个城门,她也盯一个,她留在这里,跟原晓朗乌眼鸡似的,老是给你添麻烦。”
生存危机解除了,原晓朗和练琴儿的恩怨又复燃了,一路上虽然没动手动脚,但嘴上官司不断,韩阔被他们两个吵得头都要炸了。一个是当妹妹养的小丫头,语气重一点,就双眼含泪,表情委屈,一副大哥你有了原晓朗就不要妹子的控诉;一个是自己心尖子上的人,帮练琴儿说几句吧,立马甩脸子,一口一个负心汉。夹在中间的韩阔,真的是左右为难。他现在无比怀念梓婋在的日子,那严肃冷漠脸一摆,两个调皮捣蛋鬼就能自动地偃旗息鼓。
韩阔对于成沣的贴心提议特别满意:“去吧,去吧,先带琴儿在集市逛逛,城门口你们晚点去蹲也成。这阵子也把琴儿憋坏了。她喜欢什么都给她买,回来我给你补。”
成沣呼噜呼噜头发,爽快地道:“好嘞!”说着就跑去找练琴儿了。
原晓朗一直站在韩阔身后,等成沣走远了,一下子就趴在了韩阔的背上,带着些许撒娇:“我也想去逛逛!”
韩阔反手拍拍原晓朗的脑袋,哄道:“等这里都安顿好,明天我们和成沣他们换个班去守城门。”
原晓朗高兴地朝韩阔脸上啃了一口,又高高兴兴地去收拾了。
韩阔看着原晓朗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宠溺地笑了笑,下了两级台阶坐了下来。今天天气晴好,没有一直以来的雪片子飞扬,阳光晒在身上,一会儿皮肤就感觉到暖洋洋的,完全没有先前的阴湿感。他晒着太阳,看着场下收拾的人,眼神迷离,似乎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当家的,你尝尝这酒,我从山里的猎人那边收的,够劲的很!”三十多岁的宝青从阳光里走来,一手提着半只烤鸡,一手勾着一个酒壶,朝他面前递送。
韩阔笑着去接:“你这都哪儿寻摸……”话还未说完,手就一落空。
韩阔怔然之际,又一道粗噶的声音传来:“臭小子,昨儿值夜,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是看护马匹的葛骏,四十多的年纪,身强力壮,是镖局里养马的好手,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镖师。葛骏拎着他的小徒弟葛新的耳朵骂骂咧咧的。葛新绕着圈地去卸师傅手上的力道,嘴里吱儿哇的叫唤着:“师傅,我没有,没有。诶诶诶,我疼疼疼!当家的,你救救我呀!”
韩阔想要站起身去劝和,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当家的,你怎么坐在这里,地上凉,快起来!”大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伸出的手,明显是要来扶他。可他还是浑身使不上力,就是动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韩阔挣扎着,整个身子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得死死的。
“当家的!”“当家的?”“当家的!”
韩阔挣扎之际,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影,围成了圈朝他走来,个个都用熟悉的语气在呼唤他,他一点都看不清对面人影的面容,但是这声声的呼唤,他熟悉的很,是已经牺牲在平安客栈的大周、宝青、葛骏、葛新等人。他们关切地围着他,想要拉他扶他,可他就是手脚都动弹不了。
“阔哥!你怎么了?”整理好房间的原晓朗一出来就看到韩阔半坐半瘫在台阶上,眼睛紧闭,泪水挂在眼角,整个人僵硬着,手脚不自觉地在抓踹着。他赶紧上前将韩阔从地上半抱起来,急切地呼唤着他,“阔哥,韩阔,你醒醒!”
原晓朗的呼唤声起到了作用,将深陷在梦魇中的韩阔叫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从迷离到清澈也就一瞬间的事。他呆呆地望着原晓朗,双眼通红,话都哽在了喉头。
原晓朗让韩阔靠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你怎么了?我才走多久,你就睡这里了?还做噩梦了吗?”
韩阔眼睛湿润,突然就伸手勾住了原晓朗的脖子,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原晓朗的怀里:“太阳太舒服了,我被晒睡着了。”
原晓朗抱住他的头,抚了几下:“你是梦到大周他们几个了吧!”
韩阔闻言,将原晓朗抱的更紧了:“我,我对不起他们!我现在都不敢想,回去的时候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原晓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几日韩阔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梓婋被掳走了,笑尘也走了,镖局里还有人闹,赵雷陈泽那边也不好相处。最重要的是,死了那么多兄弟,这还是镖局开办以来,最惨重的一次,韩阔心里能好受吗?前几日,韩阔都忍着情绪,现在事情办定,镖队也安全了,他心里的那道岌岌可危的防御就被这晴好的阳光给晒化了。其实原晓朗还是希望他能发泄一通的,长时间的隐忍和憋劲,只会给人造成更深层次的伤害。
原晓朗摸索着去抚韩阔的脸,触手湿润。原晓朗这心疼感一下子就填满了心房。他低头亲了一下韩阔的头顶,呢喃道:“我陪着你!”
暖阳照在这对情人的身上,韩阔窝在原晓朗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发泄着他悲伤无奈的情绪。偶有镖师经过,看到这副场景,也是略顿身形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