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姜夔与千惠子的结婚照,挂在墙壁上。
结婚照的旁边,挂着另外一张发黄的照片。这是刘简之专为周沪森和宋春萍拍下的结婚照。周沪森和宋春萍穿着传统和服,表情看上去有些木讷,全无笑容。
“有趣。”千惠子说。
“那时候的结婚照,都是这样。”周沪森说。
“竹井君,你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呀!”千惠子问。“你小时候睡的床还在吗?我看看。”
“早扔了。”姜夔说。“我在这儿住了十年。”
“乡下比不得你们城里。”周沪森说,“你们先坐坐,我去给你们烧茶。”
“不用啦,爸爸!我妈妈呢?”千惠子问。
见到姜夔的母亲,才是千惠子来这儿的主要目的。
“姜夔的母亲在地里干活儿呢!”周沪森说。“等一会儿,她就会回来的。”
“竹井君,咱们去看看妈妈吧?”千惠子说。
姜夔望向周沪森。
周沪森看向屋子后门。
“外面很冷,你先烤烤火,母亲一会儿就回来了。”姜夔说。
“去地里看看嘛!”千惠子撒娇道。
“好吧!”姜夔推开后门,和千惠子走了出去。
宋春萍带着斗笠,蹲在地里干活。
“母亲,千惠子看你来啦!”姜夔喊道。
“妈妈!”千惠子快步走向宋春萍。
宋春萍转过头来。
“千惠子来啦!”宋春萍说,“外面很冷,孝幸,快带千惠子回屋里去!”
“千惠子,我们回屋吧!”姜夔说。
“母亲,您也回去!”
宋春萍对千惠子笑了一下,站起身来。
天啦,这不就是伊藤医生吗!千惠子心想。
千惠子挽着宋春萍的胳膊,走进屋子。
“妈妈,您生病了吗?”千惠子问。
周沪森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千惠子。
“是啊,”周沪森说,“你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千惠子,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宋春萍问。
“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药味。”千惠子说。
“是吗?”宋春萍把衣袖凑到鼻尖,闻了闻。“最近我一直在吃药呢。”
宋春萍洗了洗手,开始做饭。
“妈妈,我来帮你!”千惠子说。
“好吧。”宋春萍说。
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伊藤医生。 周沪森和姜夔也不说话,站在厨房门口,一起听千惠子说些什么。
“要不是伊藤医生,竹井君他……他恐怕……”
“你是说,没有伊藤医生,孝幸这孩子就活不了了?”宋春萍说。
“是的。”千惠子说,“下次您到东京,我带您去见见伊藤医生。”
“好啊。”宋春萍说。“是得好好感谢伊藤医生!”
吃晚饭的时候,宋春萍和周沪森陪着千惠子说话,故意让千惠子多喝了些酒,直到天擦黑,方才作罢。
“父亲,母亲,我们回东京了。”姜夔起身说。
“路上好几个小时呢,孝幸,你开车小心一点。”宋春萍叮嘱说。
“添麻烦了,爸爸,妈妈!”千惠子红着眼圈,向周沪森和宋春萍连连弯腰鞠躬。
姜夔和千惠子走向停在屋前的汽车,坐进车里。
姜夔把车调了个头,朝来路驶去。
周沪森和宋春萍对视了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沪森,想不到你演起姜夔的父亲来,有模有样。”宋春萍说。
“我在上海警备司令部的时候,还上台唱过戏呢!”周沪森说。“你猜我演什么?”
“假李逵。”宋春萍说。
“你猜对了。”周沪森说。
“假的比真的好演。”宋春萍说。“我们回吧?”
“不急,”周沪森说,“我们20分钟就能回到东京,姜夔要带着千惠子跑3个小时呢!”
天慢慢黑下来。
姜夔开着车,行驶在山区公路上。千惠子透过挡风玻璃,眼也不眨地看着汽车大灯照亮的路面。
“竹井君,你爸爸、妈妈他们太辛苦了,把他们接到东京住吧?”千惠子说。
“他们才舍不得离开呢。”姜夔说。
“也是。”千惠子说,“我妈妈也不想离开她那个老窝。”
“老一辈都这样。”姜夔说。
“你妈妈跟伊藤不光是长得像,声音也很像。”千惠子说。
姜夔一怔。
心想,要改变千惠子,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妈妈跟伊藤医生长的有8分像,但是声音听上去,就差太远了。”姜夔说。
“我听上去,感觉都一样,只是语调有点不同。”千惠子说。
“哪里不同?”
“你妈妈的声音有点嘶哑,伊藤医生是声音响亮一些。”千惠子说,“差别真的很小。”
“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妈妈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姜夔说。
行驶了两个小时之后,公路两边的房子多了起来,接着出现了路灯。
“回到东京了。”姜夔说。
“现在几点了?”千惠子问。
“九点多了。”姜夔说。
姜夔突然“哎哟”了一声。
“你怎么了?”千惠子担忧地问。
“我的胃好像有点不舒服。”姜夔说。
“dG医院就在前面,去找伊藤医生看看吧!”千惠子说。
“这个时候,伊藤医生下班了吧?”周沪森说。
“去看看嘛!没准伊藤医生上夜班呢?”千惠子说。
姜夔把车停在东京dG医院门口。
千惠子走下车,走到汽车右侧前门边,打开车门,扶着姜夔走下车。
两人朝医院大门走去。
“你好,护士!”千惠子问迎面走来的护士,“请问,伊藤医生在吗?”
“下班了吧?”护士说。
另一名护士走过来。
“伊藤医生在全科诊室。你们是看急诊吗?”护士问。
“我先生胃不舒服。”千惠子说。
“您是千惠子?”护士认出了千惠子,兴奋道。
“是。”千惠子说。
“我带你去找伊藤医生。”护士说。
千惠子搀扶着姜夔,跟着护士,走到一间诊室门口。
“伊藤医生就在里面。”护士说,“你们先等等吧。”
“谢谢!”千惠子说。
护士走开,千惠子把诊室的门推开一条缝,只见伊藤医生正戴着听诊器,为坐在诊桌前的一位老太太诊病。
“你失眠有多久了?”伊藤医生问。
“有四年多了。”老太太说。
“有孙子在中国?”伊藤医生问。
“不是孙子,是我小儿子。”
“你一定很担心他的安全吧?”宋春萍问。
“是啊!”老太太说,“我邻居家的儿子死在了中国。我不想我的儿子……”
“我明白。”
“您也有儿子在中国?”
“是啊,在中国。”
“……”
“您的心肺没有问题,血压也正常。失眠的原因,是因为你太想儿子了。”宋春萍说。
“有什么药可治吗?”
“我只能给您开一点安神的药。”宋春萍说。
“我家里还有很多安神药。”老太太站起来,向宋春萍鞠了一躬,慢慢走了出去。
千惠子扶着姜夔走了进来。
“竹井教授?你怎么啦?”宋春萍问。
“我胃有点不舒服。”姜夔说。
千惠子看着宋春萍,彻底地愣住了。
眼前的事实不得不让她相信。伊藤医生跟姜夔的母亲,真的真的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