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梁爽的发梢滴落，在车座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发动汽车，迅速离开了肉联厂。
在车开出大概十公里后，她缓慢地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她将车稳稳的停靠在路边，伸手从后座拽过笔记本电脑包，指尖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开机后，她直接调出暗网搜索引擎，输入“新洲药业”。
页面转了几圈，只弹出几条模糊的信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没有实体地址，没有公开的管理层，官网上只有几句模棱两可的简介。
梁爽咬着下唇，又输入“Anna Newshore”。
这次连一条有效信息都没有。
她换了几种搜索方式，甚至动用了几个私人数据库，结果依然寥寥。
这个“Anna”就像个幽灵，除了采购单上那个蛇一般的签名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正要合上电脑，突然注意到搜索记录里有一条被自动过滤的加密论坛链接。
点开后，屏幕上跳出一段残缺的对话：
【匿名用户1】：A不是人名，是代号。
【匿名用户2】：那些眼睛的？
【匿名用户1】：别在这里说，小心。
梁爽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眼睛”？是指那个图腾？
就在这时，车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不是雨声。
梁爽立刻合上电脑，右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她的目光锁定在右侧后视镜上——镜面微微颤动，仿佛有人轻轻碰触了车身。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来自车尾。
梁爽屏住呼吸，左手悄悄按在车门把手上。
突然，驾驶座的车窗轰然碎裂！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闪电般伸进来，直取她的咽喉！
她猛地后仰，匕首同时出鞘，寒光划过那只手腕。
黑衣人吃痛缩手，但另一只手已经从破碎的窗口探入，精准地打掉了她刚拔出的匕首。
梁爽毫不犹豫地踹开车门，翻滚而出。
雨水打湿的地面让她滑了一下，但她立刻稳住身形，将匕首横在胸前。
车另一侧，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静静站立。
那人比她矮半个头，脸上戴着一个诡异的面具——纯黑的光滑表面，只在眼睛位置有两个细长的开口，像蛇的瞳孔。
黑衣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而扭曲，明显经过变声处理。
“你和你爸一样爱多管闲事。”
梁爽的血液瞬间冻结。
爸爸？
黑衣人突然动了，速度快得不像人类。
梁爽勉强格挡，匕首与对方的短刀相撞，迸出几点火星。
对方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动作灵活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一次近身交锋时，梁爽突然看到面具眼孔后闪过一抹光——和那个夜晚透过家里猫眼看到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分神的刹那，黑衣人一记扫堂腿将她绊倒。
梁爽重重摔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匕首脱手飞出。
黑衣人没有追击，而是跃上了路边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
引擎轰鸣，摩托车猛地蹿出。梁爽没有犹豫，冲回驾驶座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两车在雨夜中展开追逐。
黑衣人骑着摩托车在小巷中灵活穿行，梁爽不得不将车速推到极限才能勉强跟上。
雨更大了，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
前方的摩托车突然一个急转，驶入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梁爽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但她别无选择——这是找到答案的唯一线索。
小路尽头是一片开阔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口古老的石砌水井。
摩托车停在水井旁，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
梁爽刹住车，重新捡起掉落的匕首，警惕地下车。
水井静静地立在那里，井口盖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栅栏。
她小心靠近，匕首指向可能藏人的阴影处。
就在她距离水井还有三步时，背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梁爽猛地转身，但已经晚了——一个黑影从她视线死角扑来，重重撞在她身上！
梁爽向后跌去，后背撞上井沿，盖在上面的铁栅栏飞了出去。
她试图抓住什么，但湿滑的石面没有着力点。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看到黑衣人站在井边。
然后是无止境的下坠。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吞没了她。
梁爽本能地屏住呼吸，挣扎着浮出水面。
可井口看起来那么远，像一个小小的月亮悬在头顶。
她试图寻找可以攀爬的地方，但井壁长满滑腻的青苔。
水位正在快速上涨，转眼已经到了她的下巴。
“你是谁？”
她对着井口大喊，声音在井壁间回荡。
清冷的月光下，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宛如毒蛇一般，在黑暗中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绿光。
“你爸带走的那个U盘”，变声器处理过的声线像生锈的刀片刮擦着鼓膜，“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梁爽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缩。U盘？记忆的断层处渗出细密的血珠。
“呵......”黑衣人喉间滚出电子杂音般的冷笑，“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杀了他们？！”
梁爽的声带在极寒中痉挛，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井沿的黑影突然静止。某种比夜更黑的东西在面具后流动。
月光被碾碎成井底最后几片浮动的光斑，梁爽听见自己睫毛结冰的脆响。
“现在......”黑衣人突然暴起，靴底碾碎井沿的苔藓，“去地狱问答案吧！”
黑衣人转过身去，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推向井口。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巨石与井口猛烈地撞击在一起，井口瞬间被完全封住了。
梁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冰冷刺骨的井水毫不留情地继续上涨，一点一点地漫过了她的鼻尖。
她感受到那股寒意正顺着她的鼻腔、喉咙，一直渗透到她的身体里，让她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黑暗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从四面八方朝梁爽挤压过来，似乎要将她吞噬。
井水不断地灌入她的耳道，将外界的声音隔绝成了一种模糊的嗡鸣。
她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黑色的水草一般，随着水流肆意飘荡。
那原本柔顺的发丝此刻也变得湿漉漉的，沉重地贴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给她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感。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黑暗渐渐化作了一片模糊的光晕。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一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如闪电般冲破了枷锁，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仿佛时间倒流，十八岁的海在她视网膜上重新显影。
一个模糊的身影破开粼粼波光，朝她游来。
那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虚幻，却又如此真实。
记忆的碎片在这一刻开始重组，如同拼图一般，逐渐拼凑出一幅她从未想起过的画面。
少年的身影搅碎了阳光，他的发丝间缠绕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随着水波的荡漾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苍白的指尖划过她正在下沉的生命线，那触感轻柔得如同羽毛，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
阳光穿透水面，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梦幻的光晕。
当他向她伸出手的瞬间，梁爽的目光与他交汇，对上了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眼瞳清澈见底，映着细碎的光，比梁爽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当他靠近时，她看见他睫毛上的水珠里，囚着整个盛夏的虹光。
......
井底的黑发像一株正在疯长的水蕨，缠住梁爽逐渐透明的腕骨。
井水轻轻摇晃，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少年朝她游来。
他张开双臂，像是要给她一个跨越时空的拥抱。
在一切即将化作泡沫的刹那，他温柔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
“活下去。”
十年前少年留给梁爽的那枚星光，此刻正在她血管里重新苏醒。
“哗啦——”
浮出水面的瞬间，一滴温热的泪水混着井水从梁爽眼角滑落。
她剧烈咳嗽着，心脏却因这个发现而震颤。
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穿越十年的光阴，终于重新回到她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