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放宽心的李嬷嬷身体也逐渐好转起来,她渐渐向齐嬷嬷打开心门与她话多了起来,不仅将自己如何托人进王府谋得这份差事对她全盘托出,还将锦瑟从小到大的事都与她讲了一遍。
齐嬷嬷:“也难怪,宫外好些人家的女儿也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就别说这等金枝玉叶了。”
李嬷嬷:“可不是嘛!咱们公主的福气大着呢,不过这次病得有些古怪,你说天花传人这么厉害,宫里别的人都没得,怎么偏偏就公主得了?回头啊一定要请皇后娘娘派人好好查查。”
“嗨,瞧你操心的,咱们又不是太医想这些做什么,只要公主快些好起来就行了!”齐嬷嬷将她手中的绣片拿走又递给她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示意她敷一敷浮肿未消的双眼。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什么身份还上赶着去管太医的事儿,传出去可招人笑话。欸,对了,公主这几日可曾提起过我?”李嬷嬷问她。
听到这话,齐嬷嬷收拾针线筐的手停了下来,她嘴一撇将手头的线圈往筐里狠狠摔去,然后斜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嬷嬷后又从鼻里哼出口气来。
李嬷嬷是看不见她这些表情和动作的,只听到她像平时一样说:“还没呢,公主才好一点精神头还没缓过来,醒了也多是皇后娘娘陪在身边,我呀什么也不会说,只顾着低头伺候。”
“那。。。。皇后娘娘也没提吗?”李嬷嬷追问着。
齐嬷嬷抢过她的话急急应着:“没有没有,皇后娘娘要照顾公主和小阿哥,还要打理后宫的事儿,一天到晚落不着个清闲,哪还有什么功夫念叨个奴才。”
“不应该呀,从前公主一天见不到我就要找,皇后娘娘也处处厚待我,是不是。。。。。是不是忙着没顾上?”
听说琅华母女对自己不闻不问时,李嬷嬷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所淹没,刚刚还精神奕奕能说能笑的现仿佛一尊被雨淋透了的石像僵在床上纹丝不动,而她没看到的齐嬷嬷则是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小口小口品着手中的热茶。
“哎呀,我的姐姐,你也不想想公主如今都几岁了,哪能还像小时候一样粘着你离不开你,再说她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你当差尽职尽责可以,但也别僭越了,万一被发现可是要被赶出宫去的~”
“你乱说什么?我从公主出生那日起就伺候了,怎么可能会被赶出宫去!?谁敢把我赶出宫去?!”
她被激得猛然坐起,敷在眼部的帕子随身而落,一双还略略肿着的双眼不知是被热帕子敷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发红的有些厉害,配合她一时的激动,整个人面目显得狰狞而扭曲,这模样着实把齐嬷嬷吓了一跳。
“你瞧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你何 必呢?唉!幸亏没让人看见,否则说出去你我都不好应付。”齐嬷嬷顾不上洒了一桌子的水就快步到她身边扶她躺下。
齐嬷嬷:“宫里这么多年你白待了,年纪大没用被撵出去的你就算没见着也该听着不少吧?宫里有的是用不完的奴才,只要主子想立马就有排着队的人把你换下去。都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真真到了哪一刻谁会记得?”
“皇后娘娘平时待我极好,想来应该不至于吧?”李嬷嬷握住齐嬷嬷的手,说话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
齐嬷嬷:“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四个字凿在李嬷嬷心上扬起的细尘嵌入身体各处让她隐隐作痛,她扯下一床被子将自己盖住,不禁想了起当年一同从王府到宫里的熟识走的走,死的死,她算是几人中活得最好最体面的那个了。
“别动啊,让月娘娘好好看看啊,要是还有疹子可要继续吃药的。”
锦瑟的脸被曦月捧在手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仔细看着。海兰则在她身后给她量着尺寸。
锦瑟:“月娘娘,赵太医说我都好了,不用再看了。”
海兰:“还是仔细点好,姑娘家的身上脸上可别留下疤啊坑的。病一场瘦了这么多,御膳房那得多交待两句。”
琅华:“御膳房那一早就按赵太医的嘱咐备好了,这段时间送来的都是补脾益气的好东西,由她吃个够,我巴不得吃胖些才好呢!”
锦瑟:“皇额娘,你叫人给李嬷嬷也送些过去吧,我都好了她还没好,这么久没见她我还怪不习惯的。”
琅华:“好啊,这事你自己看着差人去办就行。”
“启禀皇后娘娘、公主,李嬷嬷她现在怕是吃不得这些了。”母女俩才说完,齐嬷嬷就站出来。
“为什么?!”锦瑟突然转过身来问她。
齐嬷嬷:“李嬷嬷。。。。李嬷嬷最近咳得越来越严重了,夜里也开始咳,奴婢前几夜起来给她喂水时发现她一身的汗还梦语不断,奴婢请了太医来看了说是身子太虚所致,吃了两副药还未见效果。”
“先前不是还说只是天气干燥才咳的么,怎么会突然间病得这么重?还有你怎么今日才和本宫说呢?”琅华紧张起来。
而齐嬷嬷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后娘娘恕罪,之前奴婢就想和您说这事儿,可是李嬷嬷却说公主病着怕您劳累,不想拿一点小事儿来麻烦您就不让奴婢说,奴婢不依她就跟奴婢生气,药不喝饭也不吃,奴婢拗不过她才应了下来。”
“糊涂!!!她还当自己是刚进王府的时候?早些让本宫知道也可为她寻个更好的太医,现在拖成这样岂不是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而你居然还由着她帮着她!”琅华被她俩得“隐瞒不报”气到。
“皇额娘,李嬷嬷会不会一病不起啊?”锦瑟在一旁担心得很。
琅华:“不会不会,皇额娘这就让人找个更好的太医去给她瞧瞧,你就别操心了。你大哥特地从宫外寻来些宫里没有的点心糖果,你快和你月娘娘海娘娘接了永璋过去一块儿吃。”
“好!那我晚上要留在月娘娘宫里不回来。”
锦瑟亲了一下琅华脸颊,朝她撒起娇来。得了琅华的允准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拉着曦月一手拉着海兰要去接永璋。
“齐嬷嬷,你先别跟着我了,先回去照顾李嬷嬷吧!”出门时她扭头对跟着她要一块去地齐嬷嬷吩咐。
“是,奴婢遵命!”齐嬷嬷连声应着,不等锦瑟走远她就叫来远处的小丫头加快步朝她们住的地方赶去。
“咱们只要赶在太医到前收拾干净应该就不会露出马脚。”她一边急走一边说。
小丫头从容道:“都是太医院给的药,有什么可怕的。”
齐嬷嬷:“要知道皇后娘娘对她这么上心,当初就不该听你的。”
小丫头:“行了,你别讲些没用的,做的时候不怕现在有什么可怕的,换出来的药你都处理干净了没?”
“全都烧成灰拿水冲走了,他们找不出来。”齐嬷嬷压低声音靠近她谨慎的说道。
小丫头坏笑着拿手肘顶了一下她似赞似骂道:“你个毒妇,怪下得去手的。”
齐嬷嬷:“没你个小毒妇撺掇我能豁出去么,说白了还不是她命里有咱们这一劫。”
小丫头:“唉,她干了这么多年也该退下休息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何苦霸占这公主继续操劳呢?”
才几句话她们就将黑白完全颠倒,明明是嫉妒皇后公主看重李嬷嬷,眼红她平时的封赏而控制不住贪念欲取而代之,这会儿竟变成她们不忍她劳累要成全她归乡享天伦之乐一样。
刚才还因为担心被太医看出什么不妥而担心害怕的两人现在完全换了一副模样,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自信。
秉着气踮着脚轻轻推开屋门,她俩见李嬷嬷还没醒方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她俩把之前挑出来的一味药材重新放回李嬷嬷的原来的中包好,然后又蹑手蹑脚的打开柜子从最上头的一格里最深翻出一小包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由小丫头带走。
齐嬷嬷:“太医您的笔可否借我一用,您刚刚说的几处我担心回头忘了,还是记下来好些。”
迷迷糊糊之间李嬷嬷听到屋里有人在说话,心中念叨着要起来起来看看是谁时但因睡得久了头昏昏沉沉的全身又乏力得很只能躺在床上聚起精神听着。
原来太医已经给她把完了脉在开药方呢,也不知是她的病太复杂还是药方太复杂,她只听得齐嬷嬷一直在问这问那的,太医也是个好心的不嫌她烦,所问之处都一一回应。
“齐嬷嬷你真有心,李嬷嬷能得你如此悉心照料也是福分。”太医热心的将笔沾好墨递给齐嬷嬷。
“我与李嬷嬷一起照顾公主,后来又分到了一个屋里住下,都是离家千里的孤身人,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
待齐嬷嬷接过笔,太医又如最开她问时一样说起,为了让她好记语速也放慢不少。等快要结束时,他又另外给齐嬷嬷开了一个材料简单易得的药膳,说是看她有轻微的气短症状,连续吃上七天则能改善。
“我也算有福之人,看来老天待我不薄。。。”以前她除了公主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对齐嬷嬷也是淡淡的,这次 yi病倒是见了她对自己的真心与豁达,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刻薄且古怪。
她一面感激齐嬷嬷,一面在心中发誓赌咒一定要报答她的恩情,将她当亲人看待。另外该如何应对皇后和公主,她也做好了打算。
太医走后她又睡了半个时辰,才醒来齐嬷嬷就将煎好的药端给她:“你快把药喝了,这回换了个太医用的药都比先前的好,说不定你明天就能下床了。”
李嬷嬷不顾药苦与烫,端起碗来就一饮而尽,完了也不忘问是不是皇后娘娘吩咐的,看她一直没好才叫了医术更好的太医来瞧?
齐嬷嬷将她手中的药碗取走,又递来一杯温水:“可别说了,本来今日我是想提醒她来的,可是皇贵妃和愉嫔来了,她俩在长春宫里待了半宿才走,我要说都找不着机会。我想你的病耽搁不得,就自己去太医院求了刚刚那位太医来给你瞧瞧。”
“这样啊,真是有劳你了。”李嬷嬷又一次陷入失望之中,对她的感激又添一分。
齐嬷嬷:“几步路的功夫,能劳些什么?太医说了你要静养,秋日干燥风大出去容易加重,等这些药吃完身子恢复了再出去。”
往后的半个月里她放纵自己完全沉溺在她的好意中,至于锦瑟和琅华对她有无关注她已经懒得再提了。
趁着中午日头好,她起身下床将自己体己和私藏取出来整理,点数之间她思索着是拿这些钱去另求个差事还是想办法带出宫去。
她进宫十余年,外头的世界什么样都快忘干净了,自从她儿子病逝后,她就和那死鬼丈夫断了联系,听说他之前要进京来寻自己,但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他已经饿死途中或是和别人过到一起也说不定,真要出宫她还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若是继续留在宫中她一时也想不出谁会给她方便,以前她仗着身份在宫里得罪了许多人,她真怕钱花出去了还讨不到个好,临了了要跟别的宫女一样整日做着粗活受尽折磨。
“唉!”怎么选都是为难,她将东西收好,打开门看着屋外在风中招摇的树枝和一片蔚蓝的天空忍不住迈出步去。
一步一步一步,不知不觉间她走到长春宫附近的一个小亭中,亭边有一小小的石马和一架秋千。曾经她经常带午睡醒的锦瑟来这里玩耍,玩累了锦瑟靠着她坐在亭中听她哼家乡的歌谣。
现在锦瑟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念叨要过玩,更多时候是去找几个兄弟。
静立的石马,停摆的秋千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任风卷着落叶狂吹而来,任暴雨急且猛的迎面砸来,任漫天的鹅毛大雪一片一层带着冰寒将其从四面八方封住。
它们散发出的无限寂寥好似涟漪一圈一圈的扩开放大,将李嬷嬷也圈进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