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熊与火夜叉被无数翻涌的金色符文紧紧束缚,由我幻化出的两只巨大鬼手牢牢禁锢在掌心。
朱雀东风高声道:“再用些力!它们身上已有我的朱雀秘祝护持,无妨。”
我催动鬼手猛然收紧,顿时雷熊、火夜叉与朱雀东风一齐惨叫了一声。
我看了朱雀东风一眼,他强忍着喊道:“要命了……轻点!”
原来那些金色符文中竟也融入了他的元神,难怪他说此事凶险。只见他迅速收回部分元神,咬牙道:“现在……用力吧。”
我稍加力道,掌中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哼。
“没吃饭吗?”朱雀东风喘着气催促。
我再次发力,鬼手内顿时雷火交迸,轰鸣声响彻天地,整片空间都随之震颤。
“轻点!你这是要熊可可的命吗?”他急忙制止。
几次尝试后,我心下愈发迟疑,这力道实在难以掌控。
最后,他终于大喊一声:“成了!”
我立即松开鬼手,漫天金纹渐次隐去。
掌心之中,唯剩一头威风凛凛的独角巨熊静立原地,双眼赤红,周身烈焰翻腾,雷电如龙蛇盘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然后,“啪”地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我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面将他安置好。
在等熊可可苏醒的时候,我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对朱雀东风说,想要跟他学点封印术,但他却不肯教,他以为我是魔,我反问他:“你凭什么说我是魔。”
他虽从未亲眼见过魔,却固执地认为魔就该长成我这般模样:
“魔尊,你一现身就杀气森然,天地都跟着发抖,我现在看见你,手都还在哆嗦。”
我收了背后的神环,还是一副八九的模样。
“这样会不会好点?”
他瞥我一眼,又迅速别过脸,笑得有点无奈:“不行,见过一次就忘不掉了,心里落下阴影了。”
他那样子把我也逗笑了。“你见识少,我是外地来的神,外地的神都长我这样。”
其实,我这个样子,也是我回来之后,不愿意现身的原因之一。哪个好神,背后的神环里困着无数嘶吼的凶煞恶鬼。
我看他脸色惨白,垂下的手微微发颤,知道他不只是怕我——方才封印熊可可,虽未丧命,也定然耗去他不少的灵力。
我说:“我这有一枚丹药……”
“要。”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抢着应下。
“你就不客气客气、推辞推辞?或者……顺便教我点封印术什么的?”
“虚伪。你身上的东西肯定都是稀世之宝,我若推辞,你当真不给了,我下半辈子怕是要在悔恨中度过。”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仍昏迷的熊可可,“封印术……倒也不是不能教。不过你身上……那样的灵兽内丹还有吗?”
我明白他的顾虑。妖族功法向来不传外人,修习者多立下若外传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之类的重誓。
所以这次我故意犹豫了一下,假装很难的样子,说:“我身上还有一颗,本是想送给惠惠子的。”
我身上还有好多颗,但我没说谎,其中有一颗就是要送惠惠子的。
他要理解成,我身上只剩一颗,那是他的事。
他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魔尊好眼光。惠惠子那姑娘我见过,只可惜年纪尚轻,满心修行,不谙红尘。我倒可以帮你……”
“不用你帮,你跟在海荷花身边几百年了,却落个求她原谅的下场。”
他悠悠一叹:“魔尊,你看事太片面了。爱是红尘,恨又何尝不是?况且由爱生恨,由恨生爱,恨的尽头其实是……”
“爱的尽头,是抵在喉咙上的长剑。”我打断他的话,果然,女人永远是独身男子绕不开的话题。这个时候,我怕他说起来没完。
时代变了,老式的男人不懂现在的女子。
曾经有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这样的谎话可骗不了如今的女子,却总让老男人发出长长的叹息。曾经的往事,一幕一幕,和街上的流浪狗一样,不知何时会突然浮现在眼前。
忽然觉得,我不那么讨厌朱雀东风了。他与牛掌柜一样,都是从前的那种老式的成熟男人。
从前的男人很慢,成熟的晚,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就是变得脸皮厚。
他们从骄傲、嫉妒、愤怒、懒惰、追梦、诗酒与风月的少年,蜕变而来,他们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更能一分一厘的和小贩计较着粮食和蔬菜。
他们平淡,细小无聊的生活在世界的角落里,而外面是那么激烈,就有了孤灯残酒的寥落气息。
或许有一天,当我终于挥霍尽最后一点少年心气,也会下定决心,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去专心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聊惠惠子?”
熊可可不知何时醒了,恢复成往日模样,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近。
朱雀东风惊得瞠目结舌,指着他:“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方才魔尊将你两道元神强行合一,纵是仔细调养,也需九九八十一日方能渐渐融合!”
“这有何难?一力破万法!”熊可可大力拍了拍胸膛,满脸疑惑,“我可是此界力道与雷道的至高存在!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滚烫,充满了力量……”
他能扛住内丹中浩瀚灵力的冲击,并如此迅速地融合火夜叉的元神,凭借的不仅是他的神躯,更因他幼时在天界吞服过无数仙果——这种差点撑死的死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递给朱雀东风一颗灵兽内丹,他则回赠我厚厚九卷朱雀一族的秘法卷宗。
然后,他就离开了。
他求海荷花原谅,却并不奢求在一起,他只想孤独平淡的活在世界的角落里。
我随手翻了几页秘法,只觉字句晦涩,意理幽深,便索性全收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开始老了,不爱学习新东西了。”
熊可可在旁也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老了,没有从前的热情了,其实……我也不想去。”
“怎么了?”
他一脸无奈,声音低沉下去:“寒雨来抓惠惠子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可我打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她带走。”
“他们那边有七个人,你只有一个,打不过也正常。”
“动手的……只有寒雨一个。”
“那他们为什么没把你也带走?”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们瞧不上我。”
“你可是在擂台上堂堂正正打败了他们的师宗红魔,难道寒雨比红魔还强?”我实在不信。
“你不用骗我,我没有堂堂正正的打败红魔……”熊可可又叹了一口气。
“你有神躯,神功还有神器,寒雨的修为再高,一个人也打不过你啊?”
“他也有神器,雷云剑不知怎么在他手上,” 熊可可呆呆地看着眼前,仿佛又回到那天,
“那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像是刺穿了万年时光。我连看都没看清,剑尖就已经抵在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