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渣攻你臭名昭着
千机阁。
门帘被掀开,一股着寒料峭未褪的寒气夹着细雨卷进来,一双月白银靴踏入,折扇挑起内室的帘子,一个温文尔雅的修长身影走进屋里。
榻上。
青年一只手支着脑袋,正闭目小憩。
他仅着了件单薄里衣,肩上披着件轻质红袍,乌发划过清瘦的肩背,垂落在枕被上。
白皙修长的脖颈隐没在衣襟内,窗外温煦的光倾泻而入,铺进房里,柔和温柔的一抹。
林子清刚进门便看见这一幕。
房间里没什么人,空气里隐约浮动着药香。
他向前走了一步,刚在榻前站定,俯身想将人抱到床上去,青年却掀开了眼。
他对上一双冷清到没什么情绪的眼,那双眼睛略有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漆黑宛若墨玉,长而微卷的睫在眼底垂下阴影,当眼睫抬起来时,会让这双清艳的眸看起来昳丽且单薄,却又冷漠难以靠近。
“醒了?我见你睡得不安稳,还想着把你抱回床上去呢。”林子清怔愣了几秒,笑着温声道。
沈昭生得清艳,狭长的眼型,略微上挑的眼角,左眼尾还有颗恰到好处的红痣,他似乎受了伤,面色有些苍白病态,嘴唇都淡了几分。
林子清能隐约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凉冽,清苦,和沈昭给他的感觉一样。
“你怎么来了?”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因为刚睡醒,但音色依旧清越好听,问人时,音调平缓几乎毫无起伏。
林子清笑着伸手,轻柔地将他耳侧一绺凌乱的发撩到耳后:“来看看你,不行吗?”
可能是受了伤气色不好,沈昭的唇像是褪了色一样的白,颜色是浅淡的,配上那张昳丽冷清的脸,显得有几分单薄脆弱,但林于清也知道他同那两个词并不搭边,沈昭像是一潭平静的水,扔进去一颗石子也难荡起一点浪纹,拒绝一切的靠近。
“……”沈昭刚想说些什么,却抬起手,掩住唇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半俯着身,露出双肩与小片脊背,削瘦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咳嗽,发着抖,薄衣贴着腰身,弯起一道起伏的弧度。
林子清扶住他的肩,有一下没一下,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伤得这般重?我送的药你没按时用吗?”
沈昭偏头看他,想起被他好好放在暗柜深处的白玉瓷瓶:“只是及外伤,用不了那么珍贵的药。”
“不过是药而已,什么珍贵不珍贵的。”林子清皱着眉,不赞同他说的话,半恼半斥责地说着,阿昭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下次不会了。”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林子清低眸看见他颈后有颗浅色的朱砂痣,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喉结不受控地悄声滚动,抬起手,欲图搭上去。
“公子,药煎好了,可要现在用药?”
恰逢此时,仆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
子清的动作一顿,起身往外走,掀开门帘,仆从顺着眉端着碗药汤,立在门前。
“我来吧。”林子清朝仆从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瓷白的碗,仆从弯腰退下,林子清刚想往里走,忽然皱起眉头,往阁外看了一眼,对上一双漠然冷冽的眼,冷戾,幽暗,锋利,那人隐在阴影里,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便消失在他视野中。
“……”温煦的眼里蒙上一层阴鸷,林子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唇角又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往屋里走。如果他没记错,那人应该是……
沈昭用药不用汤匙,他微微仰起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喉结缓慢滚动,吞咽的声音很轻。
林子清离得近,仔细便能听见,扣在瓷白色碗上的五指纤长且苍白,骨节分明,但印在瓷白色的碗上却不显逊色。
等沈昭刚喝完,林子清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颗蜜饯,塞入沈昭中,沈昭下意识看了眼,发现是蜜饯后才后唇将蜜饯叼走。
“知道你怕苦,特意去五芝斋买的。”林子清故作气恼的模样看他,“怎么,还怕我害你不成?”
“没有。”蜜饯被含在口中,微微鼓起一个弧
度,略显茫然地看人时,怎么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逗你的。”林子清笑着抬手抹去沈昭唇角残余的药汤,水色湿润指尖,“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你要走?”沈昭抬眼看他,只是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墨玉色的眼眸看向他,总觉得像是在挽留,但看过去又是冷漠淡然的,像是错觉。
“还是上次那件事,张伺圆那个老狐狸说是不参与,但睹地里却向我三皇兄送军火……阿昭,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子夺嫡,步步刀光剑影卷入其中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林子清若不是靠着沈昭的暗情网,他可能早就已经出局了。
“阿昭,江南的账本我还没找到。你再帮我一次,等事情过了,我娶你进门,十里红妆,你当我的皇后,好不好?”长相温文尔雅的人温和地笑着,望着他的眼里只容下他一人。
沈昭的视线平移,这个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束腰上佩的玉饰,白玉的,却又不是全然的白,边缘晕染着一点血色,殷红的,融在他青衣上,有点突兀。
春寒料峭,雨后更冷。
——
雨,濡湿了山脊,琉璃飞檐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山腰有座避暑山庄,亭台楼阁,青瓦琉璃,舞榭歌台,隐没在缥缈的山雾里,春雨朦胧。
琥珀酒液在鎏金樽中晃荡,猩红罗裙沾染着酒渍,翻染酒污,此起彼伏的狎笑声中,满座举杯相庆。
宴厅内,烛影摇红。
十二重绡纱帷幔后,藕白色的手臂隐没在红纱之中,舞姬轻盈地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动作间暗香浮动。
舞姬身着轻质红纱,红纱蒙面,纤细修长的指,轻捻衣裙。
忽而舞阵轻分,有一身形颀长的舞姬走至人前。
她赤着脚,光正好落在了她露出来的那截脚踝上,脚踝纤细修长,脚背处隐隐透出淡青色的血管,白皙的皮肤勾勒出骨骼的线条,延伸向上,没入轻薄的红纱,若隐若现,攫取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满堂呼吸骤紧。
红衣美人腰身挺拔,宽肩窄腰,修束在轻薄的衣裙中,她踩着乐声的节拍,身上的金铃随动作而响,一下又一下,混着台下几个观众倒吸气的声音,偏偏跳舞的人却毫无所觉。
美人容貌清艳,几个动作轻易勾起人的贪念,眼波流转时似有碎金坠落,露在面纱外的眼,却是淡漠的,毫无情绪起伏的。
瞳仁深处凝着亘古霜雪,静谧得如沉默的黑夜,冷冽的如通体冒寒的白玉,叫人只可远观。
堂中央的中年人坐直了身体,微微向前倾,露骨的目光凝在最前面的舞姬身上,一瞬也不移。
那舞姬忽然抬起脸,视线看向堂中央注视她的中年男人,男人呼吸一滞,喉间一片干燥,刚想说些什么,却蓦地瞪大了眼,很快表情被狰狞的痛苦代替,满脸不可置信。
在某个鼓点骤歇的瞬间,剑光如银蛇吐信。
男人喉间血线却已蜿蜒而下,血珠飞溅在琉璃盏中,与葡萄美酒融作暗红玛瑙。
满座显贵僵如泥塑,唯见那袭红裳踏着渐弱的节拍,金铃犹自叮咚,似在为满地猩红打着节奏。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清绝美艳的舞姬跳着舞,忽然从袖中现出把细剑,剑刃划破空气,割破堂前那个刚刚还言笑晏晏,把酒言欢的官员的喉咙。
血溅如柱,男人捂着血涌不止的脖颈,面目恐怖狰狞地盯着杀死他的舞姬,嘴唇颤抖着欲图说些什么,下一秒,直直倒在地上,咽了气。
剑刃,血色顺着刃尖滑下,一滴血坠在青砖上,溅开血色。
“杀,杀人了——”
“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
如梦方醒的人们尖叫着逃蹿,琉璃玉器打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发出尖锐的破碎声。
沈昭躲过几个体格健硕的护院侍卫,手一扬毒粉散在他们的脸上,他运功逃出大堂,身后是人们痛苦的呕吐声。
张伺园被他杀死,众目睽睽,想必过不了多久,消息便会传回皇城,他得抓紧时间赶回去,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冷风刮在脸庞,从耳侧呼啸而过,他穿过内院的门墙,正想往北门跑,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慢下了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儿,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院里有座假山,假山足够大,后面正好可以藏下人。
沈昭悄声靠近,听到了一道细到发颤的声音,随后是令人想入绯绯的低喘声,一声又一声,直听得人面红耳赤。
沈昭:“……”
似乎有人在张伺园家后院里偷人,他尴大尬地转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听见那声音发喘的人,似嗔似怪地说:“你来这里看我,你家那位不会生气吧?”
声音虽又细又颤,又矫揉造作般故意装作柔弱,但不难听出,这其实是个男子。
“你说沈昭?”啧啧的水声停下来,另一人发出一声嗤笑,仿佛不以为然。
“那块木头怎么可能发现的了?再者,就算他真的发现了,他爱我爱到尘埃里头,他怎么敢对我发作?不是还得忍气吞声?”
“他不是千机阁那位阁主吗?他就不会……”
“呵,再怎么厉害又怎样?不还是对我乖乖地摇尾巴,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林子清打断他的话,语气傲慢,“不过只是我手底下一个呼之来喝即去的狗, 算得了什么?被我耍得团团转了还心甘情愿地帮我处理事情,简直愚蠢得紧。”
“那我和他比你更喜欢谁?”那男子在笑。
“你?沈昭可是千机阁的阁主,再不济也是楼里的头牌,那身段那姿态,你哪能和他比?”
“那你去找他去好了,反正我哪哪也比不上……”那男子冷哼了一声,故作生气恼怒的模样。
“沈昭哪有你体贴可人……”
“嘶——讨厌,你轻点。”
啧啧不停的水声又一次传来,伴随着男子甜腻的喘息声与另一人舒畅的谓叹。
沈昭站在假山的另一侧,眯着眸听完了全过程。
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他只觉得全身冰冷,冷到他止不住颤抖,可意识却是清醒的,承受着一切相关的情感,在一个岌岌可危的边缘,被他压制回去。
“忍忍吧,等我登基,我就迎你进门……”
“那沈昭呢?他又要压我一头?还是我们一起……”
“他?在我玩腻他之前,随你处置……他知道的太多了……”
“那我要划烂他的脸呢?”
“……”
“舍不得了?”
“……随你开心,不过一个玩物罢了。”
沈昭沉默着,没有做任何事,他又站了一会儿,悄然离去。
这不是念着旧情,是不值得,不值得打草惊蛇。
可能从一开始这便是错的,他识人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