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拓是怎么走出慈宁宫的他不知道,浑浑噩噩的在廊下站着,冷风吹过来,那其中裹着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和他的眼泪混合在一起。
“将军在这儿,正好省的奴才进去了。”
身后一道熟悉的嗓音将他从梦中惊醒,白拓表情有些麻木,他看着眼前的张德生。
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轻声儿道:“公公来此,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是,陛下请将军移步乾清宫。”张德生弯了弯腰,他的语气温和。
白拓抬了抬脚,跟在张德生的身后,他像是拉家常一般,随意的问着:“我儿又没有回来。”
这话一出,饶是张德生也不禁身子微僵,信儿传回来的早,白熄文的尸身还没有拉回来,实际上从北疆到长安要有快两个月的路程,若是驮着尸身回来,只怕是人也要臭了。
张德生停了脚步,他将姿态放的最低,语气平静:“将军节哀,陛下得知亦是痛心。”
“是吗。”白拓的口吻很是随意,只是张德生没抬头,因此也没看见白拓眼底的滔天的恨意。
他顿了顿,抬手将身上披风的领子拉紧了。
坐了一段儿轿子,才过了角门儿他就下了,一直步行到了乾清宫大殿前。
“老将军。”
白拓被身后人喊住,停了脚步,他身形滞了滞,随后回头看,头一眼儿他就瞧见了一行人中为首的走着的福王。
他停下不动,台阶儿下的福王很快就追过来了,他声音先到:“您…节哀,本王也是刚刚得知如此噩耗。”
“多谢王爷。”
白拓的话不冷不淡的,福王似乎是强忍着悲痛也笑了笑,白拓不禁打量起福王,此刻他似乎也是来的匆忙,外头衣襟的扣子都扣错了。
他的双眼微红肿,脸上似乎是有没有干的泪痕。
“这样儿的事儿,谁都不想发生,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福王说着话他语气也忍不住哽咽,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继续道:“本王与熄文自幼相识,便是在本王心里,也是当他如亲弟弟一般,今日突然闻此噩耗,心痛如绞……”
说着,眼眶便是湿润了,他回头看了几眼,上前一步,拉着白拓的袖子,往侧边儿站了站,压低了声音:“亦与舅父感同身受,舅父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日后舅父如若不嫌弃,自可以把外甥当做…”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拓就出言打断了,他语气疏离平静:“王爷慎言,您是凤子龙孙,自然是尊贵,老臣可是不敢。”
他说完了,还冲着福王作揖,福王的笑容几乎是凝固在了脸上,他抿了抿唇:“舅父您知道的,咱们是一家人,私底下…”
“不敢当,您这话,老臣就当没有听见。”白拓说罢,拱手作揖后,便要离去。
福王忙道:“好好好,是本王唐突了,如今真是舅父…将军伤心的时候,是本王言语不当,给将军赔不是了,这些事儿咱们日后再说。”
白拓的表情变了变。
福王又道:“不过将军放心,熄文到底也是为国捐躯,他人虽然去了,可是身后的荣光绝不会差的。”
“人死如灯灭,都死了,还知道什么,什么荣光不荣光的。”
白拓自嘲的笑了笑:“老臣不在乎,只是想能把我儿的尸身接回来,落叶归根,让他入土为安。”
福王微微颔首,他欲要再说什么,却见前头张德生过来了,他移开目光,和白拓拉开了距离,低下头捂着嘴唇闷声咳嗽了一声儿。
张德生看了一眼福王,立刻就笑道:“哎呦,陛下还记着的,王爷咳嗽不能凉了。快快进去吧。”
福王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回头和白拓说道:“将军莫要太过于伤怀,陛下,今日召见,自然是要疼惜将军的。”
他说完了,率先离去。
张德生便笑着看向白拓,白拓闭了闭眼睛,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才又跟着张德生进殿。
大殿之上,李乾高坐在上,可在看见白拓从门儿上进来时,竟快步下来,亲自迎接。
“朕得知北疆的消息,悲痛万分,可想而知,爱卿是如何的伤心。”
李乾表情惋惜,语气也是十分的温和。
白拓却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忙的跪下,语气难掩哽咽:“老臣戎马半生,便是自年轻的时候就立志以身报国,自然也是如此教导老臣的孩儿们的,如今得知我儿身死,自心痛恨不得自己换了我儿去。”
他如似声声泣血。
朝堂之上,众臣听着心中都是复杂万分,看着白拓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唏嘘,无论以前如何,之前他们也是有家有室的,如今只要长着心,也能体谅几分。
白拓的嗓音有些低哑:“现在老臣没有别的,只想着让我儿回来,入土为安才是啊。”
“爱卿说的极是,快快起来吧。”李乾亲手虚扶了一把白拓,他回身儿,又坐回去上位,收敛下表情。他道,“为爱卿看座。”
张德生立刻着人摆凳子。
后又扶着白拓坐下来。
李乾顿了顿,又一扫地上众人,他道:“今日,朕要说的也是北疆的事儿,你们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话毕,朝臣之中,冷煜率先出列,他朗声道:“如今二度出使,使臣却被那古人如此凌辱被杀,实在不能再退让了,陛下可同他们一战!不然不足以威固我朝的尊严。”
“是啊,一定要打他个心服口服。”苏烈附和。
李乾没有立刻说话,他锐利的目光从为首的徐御史身上扫过,便出言道:“徐卿,往日北疆一事,你多有看法,今日朕想听听你怎么说。”
被点了名儿,徐御史不能再缩着了,他出了人群:“臣…亦附议。”
这句话,像是吐出来,很艰难一般,苏烈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徐御史,心中腹诽,现在死了人,他倒是也不跟人犟了。
李乾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好啊,那你们说说,该让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