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鱼氏,见过各位大人。”鱼幼薇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从乡邻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各位大人有任何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鱼娘子,在你收稿的这段时间里,你和芸娘私下有见过面吗?”周南淮看向她。
“回大人,是见过的。”
“你在书局时,芸娘有来找过你吗?”
“没有。”她抬头与他对视,目光平静,掀不起任何波澜。
周南淮微一点头,带领巡察组的人进去,这时,最里侧的厢房传来异样的动静,他脚步一顿,循声走去。
黄阙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他快步向前,越过众人,就想挡在周南淮身前。
周南淮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抬脚在他膝弯一踢,后者龇牙咧嘴地让开,他很快走到声音发出的位置,看了一眼段书瑞,“开门。”
段书瑞一挥手,管事立刻上前,把门打开,一个嘴里塞着麻布的人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的手被绑缚在椅子上,双脚不停地踢蹬着,面孔涨得青紫。
“下官曾与诸位大人在御史台共事过一段时间,对此人再熟悉不过。请诸位大人好好看看他的脸。”众人仔细一看,发现这人正是黄阙的家丁!
在场的官员都不是傻子,这么一看,结合这两天的见闻,都拼凑出一个真相——是黄阙派人从中捣乱,买通王氏和傅铁匠,伪造证物,目的就是构陷段书瑞!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现在局面的主动权在段书瑞手上,他若是直接揭露黄阙的布局,丢的可是他们巡察组的脸!
屋内一片死寂。
鱼幼薇适时地加入对话,柔柔一笑,“周大人,需要我带您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既然有人搭了梯子,周南淮果断顺台阶而下,“好。”
巡察组在书局巡视一圈,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周南淮正要开口,却被一人打了岔:“大人,还有书肆没看呢。书局只是源头,书肆才是读物售出的场所啊!”
其余官员都在心里暗叹一声:“你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周南淮低声笑了,“黄御史,你当本官是死了吗?本官竟不知道,这御史台已是黄御史在当家。”
他语气森寒,黄阙听后,面色惨白,他双腿一抖,多亏身边的人拉了一把,才没掉下去。
鱼幼薇恰到好处地加入对话,她柔声道:“周大人,您需要去书肆看看吗?”
周南淮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看向段书瑞,“段大人原本该带我去田间地头,别因为这些琐事耽搁了,咱们还是按原计划来吧。”
连同段书瑞在内,众人都知道这事算翻篇了。只有鱼幼薇还置身事外。
她的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心里却在想:什么?这就算完了?好戏不应该在后面吗?
“是。芸娘的案子我一定会妥善处理,保证在大人离开河清县之前,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一个时辰后,众人到达了最近的村庄。
正值隆冬时节,纷纷扬扬的白雪落下,万物都覆上一层雪色。雪花飘飘洒洒满天飞舞,分外轻盈潇洒。
雪里还夹杂着细蒙蒙的雨丝,罗松照打了个喷嚏,下意识裹紧身上的狐裘。
“段公子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看雪,还是为了看土地?”
“罗大人还像以前那样幽默。”段书瑞微笑道,“我已让村长生好火炉,备好酒水,各位,请吧。”
了解粮食收成情况是巡察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今年还下了这么大的雪,明年一定是个丰收的年份。
“大人,请吧。”罗松照乖乖让出一条道,周南淮却没有理会他。
“老罗,你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人跟上,我随后就来。”
他在御史台的威望不小,深得圣人倚重,众人都有些惧怕他,闻言,一个接一个地顺着乡间小道,下了田畦。
独留段书瑞和周南淮在上面。
“看样子,段县令很适应这边的生活。”
面对这位“老上司”,段书瑞没有丝毫露怯,笑道:“为百姓谋福祉,是每一个地方官应该做的。”
“你看到天上的鸟了吗?”
段书瑞仰头望去,这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鸟?他有些怔愣,但随即反应过来周南淮这是意有所指,于是等待他说下去。
“大雁日夜飞行,甚是辛劳,即便如此,它们都知道往返故乡,更何况人呢?离乡太久的鸟,总归是要还巢的。”
段书瑞骤然明白他的意思,眼底的光变得清明澄澈。
“还有,帮我转告鱼娘子。”周南淮拍拍他的肩膀,“她煎的茶很好喝。”
他负手下了田畦,向远处走去,他的前方,是一众巡察组的成员。
段书瑞双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没过多久,他便跟上那道身影。
“周大人,下雪天田间地滑,您慢一点。”
事实胜于雄辩。
巡察组的成员先在村长家里待了一阵子,待得雪小了,又随机走访了几家农户,询问了许多问题,大体都与民生有关。
抛去他们的回答不说,至少他们的态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们之前在其他县份巡察,还遇到过暗地给他们下绊子的农户。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段书瑞这个地方官深得民心。
天黑得早,段书瑞估摸着时间,提前半个时辰把人送回驿馆,就回到了衙门。
深夜,他去了牢房,手里攥着一个铃铛。铃铛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有斑斑血渍。
他的面容有些苍白,眸色乌黑,像是外头漫长无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