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边残阳似血,远处的枝桠上传来寒鸦的叫声,属实凄厉。
丁衡和张哲瀚约好在未名桥上见面。
张哲瀚戴着帽子,衣领拉得高高的,从丁衡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冰冷的眼。他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隔空抛给丁衡。
突然之间,张哲瀚感应到一丝敏锐的杀机,他向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想要从桥上下来。
可惜,他的步子再快,也快不过箭矢。
一支箭破空而来,分毫不差地自其肩膀洞入,他闷哼一声,咬牙将箭头拔出,一刻也不停顿地跳进护城河。
这时,几个做寻常百姓的衙差,跟着跳了下去,片刻后,终于将人打捞上来。
箭尖喂了麻药,药效顷刻间发作,张哲瀚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衙门里,对面坐着一个面沉似水的男人。
段书瑞看了他一眼,此人浑身湿透,一缕头发从鬓角掉下来,湿哒哒地滴着水;他分明被五花大绑着,脸上却没有丝毫怯懦,一双眼里暗藏着疾风骤雨。
仔细一看,他的五官和张庭有几分相似。
“说吧,你为什么要把煮熟的种子卖给丁衡?仅仅只是因为缺钱用吗?”
“这种事能有什么原因?你说为什么?”张哲翰阴恻恻的一笑,“我见不得别人比我过的好,尤其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狗官!”
他像是一头踩中捕兽夹的猛兽,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爆发出尖锐的笑声,笑声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段书瑞看着他,话锋一转:“张哲翰,你不想见嘉月一面吗?”
听到这个名字,他先是一愣,旋即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挣扎,胳膊上的伤口重新裂开,绷带被血染红,他却浑然不觉得疼。
“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我警告你们,不要对她动手!”张哲翰叫道,“有种冲我来,别为难一个姑娘!”
“你现在还在为张庭办事吗?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见他抿唇不答,段书瑞将两样东西扔在他面前。
那是一把匕首—刀柄正好贴合女子的手掌,还有一包白色粉末。
那日打晕嘉月后,段书瑞从她的袖子里搜出这两样物事。他捂住口鼻,取了微量粉末,交给医师辨认,后者告诉他这是一种毒药,只要指甲盖大小,就足以毒死一头牛。服毒者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暴毙身亡。
“你本来的目的,是想杀我对吧?你和我无冤无仇,不至于置我于死地,所以背后主使定是张庭。可杀人毕竟有风险,你俩素昧平生,怎么会甘愿为他犯这样大的风险?”
“能够让你孤注一掷,我唯一能想到的关系,就是血缘关系了。”段书瑞看向他,一脸冷漠,“他已经抛弃过你一回,你就这么笃定他不会抛弃你第二回?”
这两天,段书瑞派人去查张哲翰的身世,果然让他查到了蛛丝马迹。
在洛阳时,张庭宠幸了一个丫鬟,丫鬟生下了一个儿子,正是张哲翰。张哲翰性子阴鸷 ,不讨人喜欢。张庭离开河南时,将母子俩安置在一个小村庄里,哄骗他们说以后会接他们回京。
母子俩翘首以待,这一等,就是十年。这天,张哲翰接到了一封从长安寄来的书信,满心欢喜地打开,却看到一行冰冷的文字。
“吾儿哲翰,你从小习武,武功高强,帮为父除掉一人,为父即刻接你和你母亲回来。”
张知道段书瑞手上有他的把柄,此人越爬越高,对自己的威胁就越来越大。
“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他有寄钱过来吗?河清县和长安相隔不远,他主动来看过你们吗?”段书瑞站起来,向外走去,“时候不早了,将他押下去。”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究竟想干嘛?”张哲翰咬牙道。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当刀使,就像你当初对嘉月做的一样。”
张哲翰无力地垂下头,他自知对不起嘉月,实在无颜去见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但他又很想在死前再看她一眼,确认她一切安好。
第二天,崔彦昭的家卫押着张哲瀚,来到地下密室。
空旷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停下,张哲翰看到那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低下头,不忍心看到接下来的惨象。
嘉月为了他背叛崔彦昭,定然遭受了非人的惩罚。
“张郎,你还活着!”嘉月跑过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头脑中的臆想,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张哲翰哽咽道,牢门被打开,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崔大人,嘉月姑娘身上似乎没有什么伤口……”段书瑞看向崔彦昭,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崔彦昭没有理他,他静静看着二人,眼底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挣扎。
那天,他派人将嘉月拷打了一番后,他知道面前这人嘴硬,没有再上重刑,将人软禁在地下密室,只准旁人给她送饭,不许和她说话。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比旁人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不想说的事,没人能强迫她开口,索性将人软禁起来。如今,嘉月身上的伤口已尽数愈合,除了身上的衣服简朴了些,与寻常人无异。
张哲翰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怔愣片刻,向着崔彦昭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了。
“谢谢崔大人!”
“你不必谢我,你该谢的是段公子。若是他没有将人送到我这里,而是对着她的心窝捅上一刀,你们今天还能相见吗?”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一,我给你们一笔盘缠,你们可以远走高飞。二,你们留下来,为我做事,我会保你们衣食无忧、性命无虞。”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不安。
“你们不必急着给我答复,明天早上我会过来,只要你们决定离开,我会给你们安排一辆马车,送你们到蜀地。”
崔彦昭向段书瑞点点头,二人正准备离开,却被张哲翰叫住了。
“大人,不用等到明天早上,现在我就可以告诉您我的答案!”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我不想再当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了……我想和阿月站在阳光下,挺直脊背,堂堂正正的生活!”
“就算我不主动联系他,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为了我和嘉月的安全,我愿意投靠二位大人,助二位一臂之力!”
说着,他看向嘉月,后者点点头,表示赞同。
转眼间,鱼幼薇又要回洛阳了,她有些不舍,恨不得将自己的全套身家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