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生终于回到路家时,还未进入家门前就已经知晓他回来的还是稍晚了些。
厨灶间的火已经点燃,阴干的淹河松在火苗的逐渐吞噬下从烟囱处升起一道笔直向天空的灰色烟桥,和镇上少许其他家的烟桥连成仿佛摇摇欲坠的桥路,看上去分外凄凉。
路生抬头望着天空,大衣外套随着动作略微下滑又被阴影中的影子捞起。
边缘模糊的手掌即使是在阳光下也未有任何溃散或者透明足以彰显其特殊,强大的使者却只是在这里帮它们的主人固定衣角而已。
耳边是无需全神贯注也能听到些许的细微倒计时声响,计算着这个培养皿或是试验场即将到来的又一次终局和重启。
如果是现实中他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声音很吵,但这是游戏里,他已经习惯属性带来的敏锐五感并对此熟视无睹。
天空被分为三层——太阳,云层,烟雾。
尽管烟雾的参与少之又少,但似乎是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于是阳光不刺眼,云层不洁白,共同形成了苍穹温柔的灰。
就像是一次现在对辉煌过去的尽力复刻。
若是放在白幡镇的过去,烟桥大约是能覆盖整片白幡镇的吧?或许能汇成一小片湖泊也说不定,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都给模糊个彻底,形成一天独属于鬼与人类的“逢魔时刻”。
不过可惜现在的白幡镇中本就没有多少坚持这费力不讨好的旧时习俗的人家,白幡镇周目更迭时更是将这些少数的还记得坚守的人断送了个大半。
可这些在路生看来有些遗憾的习俗的即将消逝,只是一些在游戏剧情中无关紧要的连锁反应产物而已。
孢子41号区。
不管是对白幡镇这个副本所代表的世界还是白幡镇本身来说这都是一个并不能涵盖所有的名字。
路生一直都不喜欢将实验这个词放在自己或是自己制造的机械身上,就好像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实现别人想要看到的目标一样。
他宁愿什么都不做。
但越了解白幡镇他就越是觉得这里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这些白幡镇的本地人经历过十三年前的鬼潮,他们最是知道鬼的可怕。
他们本可以搬离去往别的地方,但他们还是留在了这埋藏着死去亲人的河畔,并且在最后的告祭失败后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意变成了他们所希望从未出现过的恶鬼。
比屠龙者终成恶龙更可悲的是,好人不仅没有好报,还比坏人下场更加惨烈。
路生确信白幡镇这个副本是有管理者的,虽然不像长生村中那般干预明显并且用程序系统代为监管,但他相信副本管理者只是暂时没时间清理副本中的异常而已。
只要给它一点点的提示,实验出了问题它总会来看看的吧?
这是他的机会。如果运气足够好,加上副本管理者的权重,或许更贪心一点的愿望也能实现。
路生此前从没发现过自己竟然会这么贪婪,这倒也不是坏事,身为玩家想创造点奇迹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玩家本就代表着将不可能之事实现为可能。
不过这样的话单纯的祈舞职业就不够用了,祀仪和娱戏也必须使用了。
路生并不盲目信任机制。差距适当的机制才叫规则,差距过大即使起效也只会是被无限削弱的空中楼阁。
路生思索着。
不管是道具【祀仪】还是技能【娱戏】他都是刚拿到手,【祈舞】也才只成功用过一次不熟练,祭台怎么搭只是有个大致雏形,更多的细节还有待细化。
即使有森林指引这个变相游戏问答助手的技能的辅助,仪式的确定也不可能一次成功。看来有必要多读档几次试试了。
幸好他什么都不缺,尤其是运气。
向前几步踏入门内进入宅院里,路生率先被一只不请自来的狸花丧彪迎接。
仿佛这里是它的领地而它是领地领主一样,狸花丧彪理直气壮的围在路生腿边巡视两圈,然后便直接顺着他的裤腿爬上了他的胸前,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在院中架起桌案切着牛肉的路危冥见状被路生可爱到,他的手指动了动,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捏一下路生的脸。
虽然没有血缘,但路生是他们都承认的兄弟,捏一下脸应当会被允许的吧?
似乎是为了让弟弟的宠物也能有些参与感,路危冥不仅将装着小白鱼的鱼缸放在了在桌案上的菜板旁,还往里面放了两小段淹河松树枝,准备最后的时候扔进锅灶里。
渊麟的分身趴在树枝上边吐泡泡边分析着那只狸花猫,不是精怪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狸花猫而已,拿什么和他争?
它是有最圆润的珍珠还是有最漂亮的鱼尾?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等他今晚一定要让路生将这只猫赶走,影子是眷属赶不走就算了,心机猫绝对不能留!
方鸦正从水缸中捞起早上在码头买来的活鱼,转头看到小东家和猫僵持住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猫应当是想让小东家你抱抱它,就是拉不下脸。”
“面上一副猫老大铁骨铮铮的模样,心里指不定怎么急得喵喵叫翻肚皮了。”
尽管仿佛没有任何关联,听着这话的某人却是仿佛被戳中心事一样脸色黑下来。但方鸦显然已经不管之后会不会被报复了,毕竟这样可以调侃东家的机会可不多见。
不过他也不是想帮东家上分,于是见好就收继续说道,
“这两天总能在家附近看到它巡逻的身影,今天更是一大早就过来了,也不捣乱就找个阳光好的地方一趴。
我还以为它是被我这掩盖不住的惊世厨艺吸引过来的呢,结果原来是来找小东家的。”
方鸦语气故作伤心,但只要能看得见他表情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路生伸手托住铁骨铮铮猫像是在抱一杆枪,气息欢快的模样是白日影状态都挡不住的满足。
丧彪的别名也可以是咪咪,狸花猫的耳朵一样柔软。
“猫猫不是被方鸦厨艺吸引来的没关系,我是真切被方鸦厨艺俘获的。”
“所以今天中午的菜里可以加一道方鸦的拿手菜吗?”
路生和猫咪一起看过来,方鸦顿了一下将鱼用手刀敲晕拎向厨房,背影看上去毫无异常,“我有什么时候拒绝过小东家吗?”
虽然并没有面红耳赤,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实际上方鸦的目光焦点已经不在鱼身上了,杀鱼纯靠肌肉记忆。
专注干活的假象内是方鸦吞咽了好几次的喉咙和舔了又舔的犯痒的牙。
小东家,实在是太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