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琮打量着定远侯的神色,心中若有所思。
他顺势开口:“此事足可以见得,凌王远比陛下的眼光要长远。”
虽然身为人臣不好说这种话,但是此刻定远侯真的深深认可这句话。
“回想起来,当初凌王曾经冒死谏言,甚至还发现了天命预言,可是陛下丝毫不在意,这才耽误了最佳的准备逃生时间。”
“对!”温琮狠狠点头。
“最后还是谣言满天飞,百姓们这才自发逃生,不然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温琮思索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我甚至怀疑,最后满城散播的那些谣言是不是凌王和三妹妹的手笔,他们知道指望皇帝无用,才最后想出了这个办法。”
定远侯蹙眉,眉头深锁。
他定定点头,“如此看来,这凌王当真是比皇帝还要有爱民之心。”
温琮眸子一转,眸底的神色一亮。
他趁势开口:“所以,父亲您怎么看?”
定远侯一愣,“什么我怎么看?”
温琮目光严肃。
“对于日后的计划,对于燕楚的将来,您有什么看法?”
这话题转换的太快,定远侯一时愣住了。
日后?将来?
他还没有想过呢,毕竟这么久以来,他们唯一的目标和计划就是:活下去。
定远侯认真思忖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救出你的母亲和姐姐,然后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自给自足地生活。”
“至于燕楚的将来……”定远侯一顿,眸子一暗。
“就看世事如何发展了,国运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不想说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判断,毕竟那样的话,大逆不道。
温琮却是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父亲,你真的认为以皇帝如今的实力和资质,真的能让燕楚顺利复国吗?”
定远侯闻言一惊,腾的一下站起来。
“琮儿,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吗?”
“陛下是燕楚的皇帝,是天下的正统!为父身为人臣不能在这个时候为陛下尽力已经十分惭愧了,如何还能质疑天子呢?”
温琮满眼的疑惑,他忽然感觉看不懂自己这个矛盾的父亲了。
温琮开口提问:“父亲既然有如此忠心,为何不选择将所有的物资拱手相让,解陛下的燃眉之急呢?”
定远侯一噎,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你这是什么话?为父还不是为了咱们全家着想?”
“为父为了小家舍弃了国家大义已经很是惭愧了,日后我们一家就只能躲在山野间,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不用再肖想什么大富大贵了……”
说到这里,定远侯叹息一声,眼中满是愧疚。
温琮见此,无奈摇头。
自己的父亲好歹混迹官场那么多年,怎的还如此天真?
“父亲,您觉得我们还能有那样的安生日子吗?”
温琮冷静开口,无情地戳破了定远侯的单纯幻想。
“且先不说我们要救出母亲和大姐姐,就一定要和皇帝打交道。就单说我们如今已经彻底得罪了皇帝,即便一家人平安回到我们的小家,皇帝也为千方百计找到我们的,他身为帝王如何能允许忤逆他的人存在?”
“尤其是手里还有他贪图之物的人?”
话落,定远侯惊诧的目光望着温琮,一时语塞。
该说不说,温琮说的十分有道理。
或许是自己过惯了这么平淡的生活,自动将朝堂那些尔虞我诈给屏蔽了吧……
见定远侯不说话,温琮便知道他认可了自己的说法。
他继续道:“况且,灾难如今已经过去,接下来必然会进入到争权夺利的时代,所谓乱世出英雄,这天下之主自然是能者居之,不同的割据势力一定会渐渐涌现,皇帝这个皇帝之位已经成为过去,未来还能不能做只怕都是未知数。”
定远侯目光幽远,最终长叹一口气。
“唉,你说的对。”
他眼神空洞了许多,好似不愿意面对这些一般。
“燕楚的百年基业,经此一难,真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啊……”
定远侯的眼中满是愧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为父居然选择了自保,实在是……愧为人臣啊!”
温琮:“???”
不是,这怎么和他引导的不一样?
他父亲这思维怎么跳来跳去的?
温琮决定不再转弯了,直接开口。
“父亲,皇帝想把我们一家往死路上推,您这样做没有问题的。”
“臣子确实应该恪尽忠诚之道,但是也要君贤臣方忠,若是个昏君,盲目的忠诚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定远侯的眸子一闪,竟是无言以对。
“你的意思是……”
温琮眸色淡淡,“良禽择佳木而息,父亲应当懂得这个道理。”
定远侯眸子微微睁大,看着温琮那无比认真的眸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
“你这是在劝为父谋反不成?”
温琮挑眉,眼中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何为谋反?如今天下纷乱,势力割据,皇帝无法承担起社稷重任,势必是要能者居之。”
“父亲,您想想如今各方割据的势力会有多少?就我们目前知道的,皇帝,凌王,南夏,还有我们……”
温琮的眼中满是严峻之色,“可我们不知道的呢?像这样的势力,肯定不只陛下和凌王,暗处说不定还有多少呢!”
“我们想要偏安一隅,最后恐怕只能是被人蚕食殆尽了……”
树欲静而风不住,灾难时期何尝不是对人的一种保护呢?因为人们面对的只是天灾而已,无需面对复杂的人心。
定远侯默默听着温琮的话,不发一言。
他心中明白,温琮说的都是对的……
自古乱世出英雄,而如今的乱世是天灾所致,简直比从前的战争要严峻许多。
温琮见此,趁热打铁。
“如今看来的,凌王比皇帝那边,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有绝对的优势。即便我们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皇帝,也根本无法和凌王如今的实力抗衡。”
“其他的就多不说,单单从人数来看,昨晚我们依稀看到的几个人就已经是皇帝基地中的数倍不止了!”
温琮迫不及待开口:“父亲,若您是良禽,会选择哪块佳木呢?”
定远侯听懂了温琮的暗示,可眼中却很是犹豫。
良久,他喃喃开口:“温家自古都是忠臣,难道从我这里要走上叛乱的道路吗……那可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万世唾骂的……”
定远侯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他垂下眸子,“若是如此,百年之后为父如何去地下面对列祖列宗呢?”
温琮觉得自己的父亲甚是迂腐,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哪里还能考虑到身后事呢?
“父亲……”
温琮还想再劝,却被定远侯伸出手制止。
“好了,你不要说了。”
定远侯的眼中满是坚定,“这样谋逆的事情,为父是断然不会做的。”
直到第二日,定远侯看到凌王基地的配置之后,彻底改变了这一坚定的想法。
温琮没有继续再劝。
徐徐图之,不能着急。
许是担心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定远侯一夜都没有睡好。
翌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了。
山上的空气很好,定远侯一出门,便感觉神清气爽。
他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惬意的空气,脸上是难得的放松……
此刻时间还早,大部人都还没起床,基地中只有几个寥寥无几的下人偶尔路过。
迎面,一个妇人模样的人看到他,小跑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