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对马岛与壹岐岛的军队如同两群嗜血的野兽,在岛屿之上为了各自的野心与仇恨殊死搏杀,将那片土地浸染在鲜血与哀嚎之中时,距离海岸数里之外,一艘悬挂着大夏赤底金龙旗的战舰静静地停泊在深水区。
舰首甲板上,卢之焕与雷丁二人并肩而立,各自举着一支做工精良的黄铜望远镜,冷漠地注视着远方岛屿上隐约可见的厮杀景象。
硝烟、火光,以及那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喊杀声,透过镜片传来,却未能在他们脸上激起丝毫波澜。
望远镜的视野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尽管宗家的士兵手持锋利的夏刀,举着坚固的盾牌,但其推进的队形却显得松散而混乱。武士们往往依仗个人勇武冲杀在前,与后续的足轻脱节。
小队之间的配合更是谈不上默契,时常出现互相阻碍或者救援不及的情况,战斗更像是一场放大版的、混乱的街头斗殴,只不过使用的兵器更为致命。
良久,雷丁缓缓放下望远镜,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突兀地冒出一句:“大人,看来那个岛上的人输定了,不过,这仗打得真是难看!”。
卢之焕并未立刻放下望远镜,只是淡淡地反问:“哦?依你之见,他们这战力,究竟如何?”。
“呵呵,”雷丁嗤笑一声,言语间的鄙夷更浓,“不是属下妄言,就这般表现,简直如同稚童嬉闹打斗,毫无章法可言!其战阵配合、指挥调度,连昔日大明卫所军的边军都不如,恐怕也就比流寇强上些许”。
“若与我大夏百战淬炼出来的精锐之师相比,更是云泥之别,提鞋都不配!”。
他这话虽然尖锐,却并非夸大其词。在雷丁这等经历过统一战争、见识过大夏新式陆军操典与战术的军官眼中,宗家军队即便换上了大夏提供的精良装备,其本质上仍是一支旧式封建武装。
他们缺乏严格的纪律、统一的号令、有效的梯队进攻与火力协同。
雷丁甚至在心中暗自盘算,若是换成大夏一个齐装满员的陆军步兵连,哪怕不使用先进的步枪,仅凭着严格的阵列、精熟的冷兵器配合以及强弓劲弩,也足以在正面交锋中将眼前这看似凶悍的八百宗家军击溃、歼灭,而自身伤亡绝不会很大。
卢之焕对雷丁的评价不置可否,既未赞同也未反驳,他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战场上的细节,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关注的焦点并非双方士兵的个人勇武或是单一战斗的胜负,而是一个更深远的问题。
宗家的武士在占据绝对装备优势的情况下,依然出现了不少本可避免的伤亡。
这说明其基层军官的指挥能力、士兵的训练水平以及战场救护都极其低下。
‘如此孱弱的战力,如此巨大的损耗……’卢之焕心中暗忖,‘照这个趋势,即便我们不断提供武器,这宗家又能经得起几次这般消耗?’。
‘若是几场仗打下来,就把他们家族那点宝贵的武士核心给打没了,变成空有武器却无合格士兵的空壳,那我们对他们的扶持,岂不是成了亏本买卖?’。
‘’他们若不能持续壮大,无法在倭国内部搅动足够的风浪,无法有效消耗其他势力的力量,那他们对于大夏而言,价值就将大打折扣’。
直到夕阳西沉,海天相接处被染成一片暗红,仿佛与远方岛上的血色遥相呼应,岛屿上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才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
卢之焕这才缓缓放下望远镜,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刚才观察的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走吧”,他转身,语气平淡地对雷丁吩咐道,“热闹看完了,返航,回对马岛,接下来,我们只需安心等待宗义成将承诺的‘货物’送来即可”。
雷丁点头应诺,但随即又想到一个实际问题,提醒道:“大人,据之前探查,那壹岐岛上总人口也不过三四千之数,除去战死的、老弱妇孺,宗家想一次性凑齐一千壮年男女,恐怕并非易事”。
卢之焕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漠而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他迈步走向船舱,海风将他平淡却透着寒意的话语送到雷丁耳中:
“无妨,一次凑不齐,那就让他们多来几次好了,倭国此地,别的不多,岛屿、家族和人口还是不少的”。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宗家这把刀,若是钝了,或者砍卷刃了,那就逼着他们,或者引导他们,去寻找下一块磨刀石,下一个劫掠目标。
直到这把刀彻底碎裂,或者为大夏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为止。对于执棋者而言,棋子之间的互相消耗,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果然,不出卢之焕所料,在尝到了用大夏精良武器去碾压弱小对手,并能轻易获取财富与人口的甜头后,已然化身为贪婪恶狼的宗家,根本停不下征伐的脚步。
接下来的十天里,对马海峡及九州北部沿海,烽烟四起,血浪翻涌。
宗义成麾下经过初步战火淬炼、并进一步用缴获武装起来的军队,如同滚雪球般膨胀,士气更是高涨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世仇河野家的领地,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海域。
凭借着情报优势(部分由雷丁“不经意”地提供)和装备的代差,宗家的舰队如同幽灵般出没,连续袭击了壹岐岛周边数个实力更弱、防备更松懈的小岛或沿海豪族的领地。
这些战斗几乎都复刻了与河野家之战的模式:利用舰船机动性选择薄弱点登陆,以包铁木盾和强弓压制岸防,再由手持夏刀的武士发起致命突击。
抵抗者在绝对的优势装备面前,往往迅速崩溃,战斗变成了一场场不对等的屠杀与劫掠。
胜利,一场接着一场。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回对马岛,然而,胜利并非没有代价。尽管装备精良,但宗家军队那粗糙的战术、低下的协同以及武士们过于依仗个人勇武的习性,依然在零星的抵抗中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