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云州。
一处偏远郡县的官署后宅里,赵青云在书案前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沾了沾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窗外是南方特有的温润水汽,与京城那动辄见血的酷寒动荡,恍如隔世。
当他察觉到新帝楚泽暴毙,京城已是陈王囊中之物,便知晓自己入仕的路已经断了。
与其在乱局中被人当做前朝余孽清算,不如早早南下,另寻出路。
于是乎,果断变卖了家当,一路南逃。
好在,凭借着他的才干,很快就在这偏远之地站稳了脚跟。
此地安抚使是个没什么学问的粗人,见他谈吐不凡,又曾是京城来的体面人,便奉为上宾,许了他一个主簿之位。
官职虽小,却也是一方实权,手下可号令千百人。
即便顾瑾言得了天下又如何?
南方天高皇帝远,纵使顾家在北境手眼通天,在南方,到底是手伸不了这么长。
他提笔,开始给沈语嫣写信,要她设法将一家子人都搬迁到南方,与他一起过安宁日子。
……
京城,赵府。
沈语嫣冷笑一声,将信丢入火盆中烧掉。
区区一个主簿之位。
前世那个废物都当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赵青云却为自己在穷乡僻壤当上一个小吏而沾沾自喜!
他本该是九五之尊!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废物!”
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一世,怎么什么都变了。
当真是她造成的?
不不不!
有她在,赵青云的前途只会更好!
她绝不输于沈诗琪!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院外嘈杂的声音响起。
是赵青山的妻子卢氏在大声斥责不慎摔碎茶盏的下人。
沈语嫣眉头皱起,身旁的丫鬟见状不对,立刻出门,不一会儿,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沈语嫣的心情却并未转好,反而面色渐渐阴沉起来。
有了这群粗鄙不堪的亲眷,赵青云如何才能当上皇帝?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青云如今没工夫处理,这些事情,她来便是。
一月后。
沈语嫣眼含热泪地来到云州,与赵青云团聚。
赵青云见到沈语嫣,眼中的欣喜在看到沈语嫣衣衫褴褛、红肿眼中的憔悴时,迅速化作不安。
“语嫣?”
沈语嫣哭着扑进赵青云怀中:“夫君,我对不起你!婆母和大哥他们...都走了!”
赵青云如遭雷击:“怎么回事?”
“是镇北侯府!是顾家!顾瑾言要害我们!”
“你说什么?”
赵青云脑中嗡的一声,一步上前抓住沈语嫣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蹙眉。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都走了?母亲,大哥,他们去哪了?”
沈语嫣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是顾瑾言的人!”
“他们冲进了家里,说夫君你南下是畏罪潜逃,是国贼的同党。”
“婆母跟他们理论,说我们赵家世代清白,可他们根本不听,一刀将婆母……”
沈语嫣的声音哽咽着,“他们要斩草除根,大哥让我从后门跑,为了护着我,也死在他们刀下…”
“我一路不敢停,不敢走官道,我怕他们追上来,只能一路风餐露宿,我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她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垂泪。
赵青云浑身僵硬。
母亲温和的笑脸,大哥憨厚的模样。
那些鲜活的记忆,此刻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变得支离破碎。
顾瑾言。
又是顾瑾言!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转为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
就凭他顾瑾言生在镇北侯府?
就凭他手握重兵,就可以草菅人命,肆意妄为?!
怒火烧得赵青云满脸涨红,眼中喷火。
“夫君——”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我们怎么办?顾瑾言如今权倾朝野,他会不会派人追到这里来?”
赵青云缓缓松开她,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用怕。”
“他不会有机会派人来了。”
沈语嫣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有恨好!
一个人有了恨,才不会甘于现状,满足于小利而偏安一隅。
这股恨意,会化作惊人的动力,让他不顾一切的向前,去掠夺,去争抢!
“顾瑾言……好一个顾瑾言!”
赵青云咬牙切齿:“说什么大元帅,不过是谋朝篡位的托词。”
“他不是想当皇帝吗?”
“他不是觉得这天下都该是他的吗?”
赵青云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我偏不让他如愿!”
“这南方,不是还有滇南沐家,还有‘东南联盟’吗?”
“他们缺的,不是兵,不是钱,而是一个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一个真正了解顾瑾言的人。”
“母亲和大哥的血不会白流。”
“我要让顾瑾言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失去所有。”
“我要让他为他的傲慢和残忍,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