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砸在地上,玉石铺就的金殿发出一声脆响。
“一群废物!饭桶!”
他胸口剧烈起伏,通红的双眼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镇北军的檄文传遍天下了!江南西南那帮墙头草也敢不认朕的年号!你们就只会在这里跟朕哭穷?”
池睿带头跪下,
“陛下息怒!非是臣等无能,实是国库早已无粮无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无钱?”
楚潇走下丹陛,一脚踹在池睿的肩上。
“钱呢?天下富庶,税呢?都到哪里去了!”
没人敢答。
多数银钱变成了先帝的丹炉和道观。
彼时新帝还是陈王时,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楚潇此刻却只有愤怒:“没钱,朕就给你们找钱!”
“京城内外,凡十六至五十岁的男丁,尽数征召入伍!入伍满半年,即赏银五十两!若能在战场上斩杀一名叛军,再赏百两!”
“凡家中有粮者,一律按市价五成征为军粮,敢有私藏者,满门抄斩!”
此令一出,满朝皆惊。
“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老臣泣血叩首,“此举与强盗何异?必将失尽民心啊!”
“民心?”楚潇狂笑起来,“朕都要被叛军打到家门口了,还要那虚无缥缈的民心何用?朕只要兵!只要能打仗的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楚潇的旨意还真就吸引来了一批人。
京城里的地痞流氓、欠了一屁股东家债的赌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闲汉,听说当兵半年便就能拿到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绿了。
一时间,征兵处人头攒动。
这些人换上崭新的盔甲,领了明晃晃的兵刃,摇身一变成了新军。
囫囵着被带着训练了几日之后,镇北军南下接连拿下五个州的消息迅速传回京城。
新军大营炸开了锅。
畅想着发财美梦的新兵们眼神瞬间清澈了不少。
五十两银子是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那可是镇北军!
是把北辰蛮子打得哭爹喊娘、尸横遍野的镇北军!
去跟他们打仗?
还不如跑呢!
已经跑得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其余的,连人带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这……”
来检阅的将军面如死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潇得到消息时正在用早膳。
听完就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废物!一群废物!”
他还没发泄完怒火,赵青风便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还有什么事比那群逃兵更糟?”
赵青风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开口。
“陛下,您还记得前些时日,臣说京中许多大户人家都闭门谢客,行为诡异吗?”
“说!”
“臣派人去查了。那些府邸都已经人去楼空。”
赵青风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止是朝中那些明哲保身的官员,就连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富商,他们的家产和家人,都在一月之内悄悄转移离京了。”
楚潇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动静,羽林卫干什么吃的?”
“他们走的不是官道,是青州...帮了忙。”
“这说明,少说在三个月之前,顾家就开始布局了。他们低价接收这些富户的产业,条件就是帮他们全家安全南迁。”
“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多是些家底不厚、跑不了的。”
“因此国库才会空虚,想征粮也征不上来,有粮的人早就跑光了。”
“呵,呵呵!”
楚潇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猩红的双眼满是疯狂,最后,竟是猛然呕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
......
接踵而至的坏消息越来越多。
“报!平州安抚使开城投降!”
“陛下,云州守将自缚请降!”
“康州百姓箪食壶浆,夹道十里,以迎镇……叛军!”
殿内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缩着脖子,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根柱子。
“都滚出去!”
“全都给朕滚!”
楚潇再一次气得摔东西。
官员们如蒙大赦,一个个忙不迭退出大殿。
殿外下着大雨,天空黑沉沉的,叫人内心压抑不安。
赵青风逆着人群走入殿中,轻轻将那把旧伞倚靠在一旁,走上前,一步步走到楚潇附近。
楚潇早已注意到赵青风,皱眉:“怎么还用这般破旧的伞?朕不是赏过你新的?”
“旧物难舍罢了。”赵青风淡淡道,又道:“接下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青风。”楚潇声音嘶哑,“你也觉得朕输了?”
赵青风抬起头,依旧是一身青衫。
他没有回答楚潇的问题,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镇北军兵锋已至京城八百里外,最多五日,便可兵临城下。”
“我军早已无兵可用,无粮可发。”
“朕不信!”楚潇猛地冲到赵青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朕是天子!朕还没输!朕还有你!”
赵青风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没有挣扎。
“朕有最后一个办法!”
楚潇几乎咬牙切齿。
“顾瑾言不是喜欢男人吗?你与他,不是还有些旧事?”
赵青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臣不懂陛下之意。”
“不,你懂。”
楚潇笑起来,“朕要你去见他!去蛊惑他!让他重新迷上你!他不是最喜欢你这张脸吗?”
“只要你能让他喝下一杯毒酒,一杯就够了!”
“顾瑾言一死,镇北军群龙无首,必将大乱!”
“届时,朕就封你为并肩王!与朕平分这天下!”
楚潇的声音充满诱惑,死死盯着赵青风。
而赵青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头一回露出复杂难明的情绪。
良久,赵青风才缓缓开口。
“此事体大,容臣考虑一二。”
“考虑?”
楚潇的脸沉下来。
“这种天大的好事,你还要考虑?”
“赵青风,你是不是也想投降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败局已定?”
“你忘了,你我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朕若是倒了,你以为顾瑾言会放过你?!”
赵青风没有辩解,只是躬身一揖。
“臣告退。”
说完转身,一步步走出宫殿。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楚潇眼中的疯狂被浓重的猜忌所取代。
身为他的谋士,为他身先士卒是何等荣耀之事,他给出此等丰厚条件,赵青风竟然没有一口答应!
定有异心!
该死,都该死!
当晚,赵青风府邸。
他刚刚换下朝服,刚饮下一杯清茶,正准备写些什么,房门被轰然撞开。
冲进来的是楚潇身边的内侍,带着一队大内高手。
“赵大人,得罪了。”内侍脸上挂着假笑。
赵青风忽然觉得脑袋昏沉起来。
视线落在那杯茶上。
他没有反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最后一个念头反倒轻松不少。
世子爷果然说得不错。
楚家人,没一个可信。
倒是世子,从头到尾,从不曾骗过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