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茶馆里,说书人拍着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沈府那场大火,引得众人唏嘘不已,而在茶馆角落,几个看似普通的茶客,却在低声交谈,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沈府这把火,烧得蹊跷。”
一人压低声音道。
“可不是,三百余口无一生还。”
另一人附和着,眼神中透着疑惑。
就在此时,一队衙役闯入茶馆,大声呵斥:“都老实点!圣上有令,严查沈府纵火案,不许私下议论!”
众人纷纷噤声,低下头装作喝茶。
而在皇宫内,宋弋择端坐在龙椅上,
听着太监禀报沈府之事,眉头紧皱后道:“沈苍梧那老匹夫,退隐多年,如今突然葬身火海,朕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派人去沈府废墟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还有,调查往昔与沈家来往密切之人。”
另一边,郑吣意等人抵达京城后,便藏身于一处隐秘的据点,这里戒备森严,暗卫们日夜巡逻,她望着墙上的舆图,心中思绪万千。
“郡主,沈府旧部传来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
一名暗卫上前禀报。
郑吣意点点头,目光坚定:“好,按计划行事,让流民们在朱雀大街聚集,制造混乱,吸引守卫注意,女兵们从侧门和暗道同时发动攻击,务必速战速决。”
“是!”暗卫领命而去。
谢淮钦走到郑吣意身边,握住她的手:“意儿,别太自责,沈老将军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我们唯有成功,才对得起牺牲。”
郑吣意看着谢淮钦,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又恢复坚定:“我明白,这一次,定要让昏君和那些奸佞付出代价。”
深夜,京城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更鼓声传来,流民们按照计划,在朱雀大街上聚集,他们高喊着口号,要求皇帝减轻赋税,改善民生,守卫们闻讯赶来,试图驱散人群,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女兵们从侧门和暗道发动攻击,她们身手敏捷,如鬼魅般潜入皇城。
守卫们被朱雀大街的混乱吸引,一时之间竟没察觉身边的危险,当喊杀声响起时,皇城已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宋弋择听到动静,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快!快派人护驾!”
太监们慌作一团,四处奔走。
皇城内外,喊杀声震天。
朱雀大街上,流民与守卫的冲突愈演愈烈,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而在皇城内部,女兵们手持利刃,与守卫展开激烈拼杀。
她们身姿矫健,配合默契,杀得守卫节节败退,郑吣意和谢淮钦亲自带队,从暗道杀向皇宫大殿,暗道内狭窄昏暗,但脚步坚定,毫无畏惧。
当冲出暗道时,正撞见一队赶来支援的守卫,“杀!”郑吣意一声令下,众人如猛虎般扑向敌人。
刀剑相交,火花四溅,郑吣意挥舞着长剑,身姿轻盈,剑剑致命,谢淮钦则在身边,为她挡住背后的攻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一会儿,这队守卫便被全部歼灭。
片刻后,宋弋择在一众太监和侍卫的保护下,企图从后门逃走,但沈苍梧的旧部早已封锁了退路,一名城门校尉拦住皇帝的去路,眼神中满是不屑道:“圣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宋弋择颤声吼出“朕是天子,你敢造反”时,郑吣意麾下的女兵已提剑逼近。
就在此刻,郑吣意大声道:“慢着!”
她猛地扬手格挡众人,敛去杀意换上温和面色:“圣上,您且看这满城烽火——天下苦苛久矣,沈府三百冤魂未散,百姓连月饥馑流离若您肯和平退位,臣可保您于宫中颐养天年,余生衣食无缺。”
宋弋择面色铁青,身旁老太监却佝偻着身子凑近低语:“圣上,皇城已破。”
“留得性命才是要紧啊……”
他攥紧龙袍下摆,指节泛白,终是从牙缝里挤出句“准了”,眼底阴鸷几乎要将人噬碎。
郑吣意押着人步入大殿,宫人战战兢兢捧来纸墨,宋弋择咬着牙写下退位诏书,末了掷笔冷嗤:“此诏若只交于你,天下必疑名不正言不顺,明日辰时,朕要身着龙袍在皇城城门亲宣诏书,让文武百官、满城百姓都做个见证。”
谢淮钦与郑吣意对视一眼,虽觉蹊跷,却知这是借“天命所归”收揽人心的最后一步,便应了下来。
夜幕降临,郑吣意回到郡主府。
推开房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宋谨娴也住在府中,当晚几人一同用膳。
膳桌上,宋谨娴心疼地为郑吣意夹了好几块菜,柔声道:“你白日里奔波劳累,可要多吃些,补补身子。”
郑吣意笑着回应:“娘,此事并非我一人之功,倒是您要多吃些,莫要累坏了身子。”
说着,也为宋谨娴夹了菜。
用完晚膳,郑吣意与谢淮钦要商议明日之事,宋谨娴了然一笑:“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去谈正事吧,我就不打扰了,嫣儿,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夜色如墨,宋谨娴在丫鬟的陪伴下漫步院中,行至小池边,池中波光粼粼,两条鱼儿相互依偎,在水中缓缓游动。
宋谨娴驻足凝望,不禁出了神,丫鬟提着灯笼,好奇问道:“公主,夜色这般漆黑,这鱼儿如何能辨得清方向?”
宋谨娴轻声解释,目光却始终未从那两条鱼身上移开,嫣儿又道:“瞧这两条鱼,贴得这般紧,其他鱼儿都不近身,当真是姐妹情深。”
宋谨娴闻言,轻笑反问:
“你怎知这两条皆是雌鱼。”
“而非一雌一雄?”
嫣儿笑着讲述自己分辨的方法,还道:“您看,那一条鱼儿可照顾另一条了,鱼食不够时,总是让着对方先吃。”
宋谨娴轻叹:“没想到。”
“鱼儿之间也这般有情有义。”
她抬头望向天边明月,心中却无端涌起一阵惆怅与不安,似有不祥之兆萦绕心头。
次日城门下,郑吣意一身银甲立于宋弋择身侧,数万百姓与朝臣仰头观望。
宋弋择展开明黄诏书,声音竟带着诡异的平稳:“……朕自登基以来,天灾频仍,朝政失察,今愿禅位于贤,以安天下……”
念罢,他将诏书递向郑吣意,袖中暗扣的香袋却在递出瞬间被指尖挑开——细密的青灰色粉末如烟尘般飞散!
“小心!”谢淮钦惊呼声起,却见宋谨娴已猛地扑向郑吣意,将她用力推开。
毒粉尽数扑在宋谨娴脸上,她痛苦惨叫,双手捂住双眼,指缝间渗出黑血:“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毒性迅速蔓延,她踉跄着倒向郑吣意,眼中的光彩渐渐被灰翳取代。
宋弋择见状,疯狂大笑:“看啊!这就是谋逆者的下场!你们母女妄图颠覆朝纲,就得付出代价!这‘断魂散’入眼封喉,无药可解。”
郑吣意目眦欲裂,抽出长剑便要冲向宋弋择,宋弋择却抢过侍卫的佩刀,横在脖颈前,狞笑道:“我洵朝天子,岂容叛贼玷污!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说罢,刀锋划过动脉,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的身躯重重倒在染血的城砖之上,那诅咒之声,久久回荡在天际。
郑吣意跌坐在地,颤抖着抱住逐渐冰冷的宋谨娴,泪水混着血水在母亲苍白的脸上蜿蜒,谢淮钦挥剑驱散毒粉,将浑身僵硬的郑吣意护在身后,却见她突然暴起,双目猩红如兽,长剑直指皇帝的尸体:“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城门下,宋弋择的尸体被拖走时,浓重血腥味裹着残阳的余晖弥漫开来。
郑吣意浑身染血跪在宋谨娴身侧,指尖死死抠进母亲浸透毒汁的衣袖,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温度攥进掌心。
“意儿!快把岳母交给我!”谢淮钦猛地扑过来,玄色衣摆扫过满地血泊,她半蹲下身,滚烫的掌心按住颤抖的手腕道:“林苑和舒月已在寝宫备好了药,再耽搁...”
话音未落,郑吣意已将宋谨娴无力的身躯托上她后背,谢淮钦双臂环住垂落的手臂,箭步冲向宫道,翻飞的披风掠过宋弋择拖行留下的血痕,惊起几只盘旋的寒鸦。
郑吣意踉跄着起身追赶,耳中还回荡着谢淮钦奔跑时沉重的喘息,转角处,她听见对方低声安抚:“林苑的医术你放心,定能护住岳母周全。”
谢淮钦背着宋谨娴疾步穿过长廊,郑吣意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裙摆沾满血污。
转过最后一道月洞门,寝宫内药香扑鼻,林苑与舒月已架起铜盆熬煮汤药,蒸腾的热气里混着银针灼烧的焦味。
林苑突然转身行礼,素色裙裾扫过满地药渣道:\"圣上请留步!此毒需以血引针,过程凶险...还请暂避。\"
话落,郑吣意浑身紧绷如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淮钦见她眼眶泛红,似要不顾一切闯入,立刻将宋谨娴安稳托付给宫人,转身握住她颤抖的双手。
拇指轻轻摩挲着其手背上干涸的血迹,声音低沉而坚定:“意儿,相信阿苑和月儿。”
郑吣意睫毛剧烈颤动,望着紧闭的寝殿门,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谢淮钦心疼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带着其缓步后退。
每走一步,郑吣意都忍不住回头张望,直到眼前人伸手轻轻合上殿门。
谢淮钦垂眸凝视着门板上斑驳的光影,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担忧,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身带着郑吣意离开。
廊下夜风卷起两人衣角,她始终紧紧牵着枕边人的手,许久后,暮色浸透窗棂时,郑吣意仍倚着廊柱,谢淮钦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自己则握紧佩剑站在五步开外,月光将两人影子叠成单薄的剪影。直到梆子敲过三更,寝宫门吱呀洞开,林苑鬓发凌乱地跌出来,行至一半便被郑吣意攥住手腕。
\"如何?毒可解了?母亲她怎么样了?\"
郑吣意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却在看清林苑欲言又止的神情时骤然松开。
林苑眉间紧蹙又缓缓舒展,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圣上放心,毒已清了。只是...伤及双目,需静养些时日才能视物。\"
郑吣意指尖发颤,猛地扣住林苑腕脉,
\"当真?!\"
\"你莫要宽慰我!若有半句虚言...\"
话音未落,她忽然漫上泪意,
屈身便要拜下:
\"多谢你救下了母亲,这份情义...\"
话落,林苑脸色骤变,扑通跪地叩首,
乌发散落肩头道:\"使不得!\"
\"主仆之分怎敢僭越!”
“何况若无舒月姑娘以金针渡气”
“单凭臣一人...\"
话未说完,郑吣意已俯身搀她,指腹抚过她染血的袖口:\"阿苑,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再言这些虚礼?当年若不是你陪着出生入死,哪有今日?\"
林苑喉头哽咽,忽闻寝宫内传来微弱呼唤:\"意儿,意儿在外面吗?\"
郑吣意如遭雷击,跌跌撞撞扑进内室,握住帐幔中伸出的那只手,泪水砸在宋谨娴布满细纹的手背上:\"母亲,我在...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宋谨娴摸索着抚上女儿脸庞,干枯的手指擦过她湿润的眼角:\"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安心了...\"
帐外,林苑望着相拥的母女,悄悄拭去眼角泪痕,转身时正撞见匆匆赶来的舒月。
二人对视一眼,后者朝谢淮钦方向轻抬下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林苑敛去眼底悲色,转身朝谢淮钦福身:\"属下与舒月还需去太医院取些续补元气的药,此处便劳烦大人照拂。\"
谢淮钦温声回应道:
\"放心前去,有我守着。\"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林苑骤然抓住舒月手腕,拐进无人的夹道,林苑攥紧腰间药囊,声音发颤:\"必须瞒住圣上,那毒粉渗入目窍太深,剜除眼球也只能...\"
话未说完,舒月已捂住她的嘴,
远处传来宫人脚步声。
画面倒回半个时辰前,寝宫内蒸腾着刺鼻药香,舒月持金针的手悬在宋谨娴眼窝上方,汗珠顺着下颌滴在衣襟。\"林姑娘,快!\"
林苑猛地按住抽搐的病人,铜盆里的血水泛起猩红涟漪,当带毒的眼球落入瓷盘时,宋谨娴终于在剧痛中苏醒。
宋谨娴指尖颤抖着摸索到床边,摸到林苑发凉的手背时骤然收紧,她干涸的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莫.……..莫要……告诉意儿.……明日...是她最要紧的日子...\"
浑浊的血泪从空荡的眼窝渗出,
在枕上洇开深色痕迹。
林苑与舒月\"扑通\"跪地,
发间银簪撞出清响:\"属下无能!未能...\"
话音未落,宋谨娴摸索着想要起身,锦被滑落露出染血的衣襟,她喘着粗气轻笑,每一声都带着铁锈味道:\"这毒...……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能撑到看她登基...够了...\"
舒月别过头去,咬住下唇不让呜咽溢出,林苑膝行上前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感受到掌心血脉的微弱跳动。
\"您...可还有什么心愿?\"
宋谨娴摸索着解下腕间玉镯,
冰凉的翠色沾着血污,
\"写封信...等我去后...”
“告诉她...莫要怪你们......\"
说到此处,她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林苑素白衣襟,林苑颤抖着接过玉镯,滚烫的泪水砸在镯面:\"可那麻醉银针...若不取,圣上定会察觉...\"
宋谨娴揪着被子坚定道:“拔了!意儿性子倔...……若让她看见我这般模样...……定要掀了这皇宫.……..\"
话落,林苑挺直脊背跪地,双手交叠郑重行礼,额角几乎触到沾着药渍的青砖。
她喉头剧烈滚动,压抑的哽咽冲破防线:
“臣,得罪了!”
话音未落,泪珠已砸在冰冷的地面,洇出深色痕迹,颤抖着伸手时,指尖几乎碰不到银针——方才剜除眼球的惨烈画面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此刻要撤去麻痹剧痛的银针,无异于将垂死之人再度推入火海。
宋谨娴摸索着抓住床幔,单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道:“莫要...磨蹭,意儿该等急了...”
沙哑的催促声如重锤,林苑猛地闭眼,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颤抖着拔出第一根银针,宋谨娴顿时浑身剧烈抽搐,死死咬住的衣袖瞬间被鲜血浸透。
舒月扑上前按住她不断痉挛的身躯,泪水夺眶而出:\"再忍忍!马上就好\"
宋谨娴却摸索着朝她们摆手,含糊不清地挤出几个字:\"快...快些...\"
林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细细血珠,她闭了闭眼,狠下心加快速度,银针接连被抽出,宋谨娴的闷哼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只剩断断续续的喘息。
当最后一根银针落地,老人已经汗湿重衣,苍白如纸的脸上却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好了...让意儿进来吧...\"
画面转回,宋谨娴强撑着与女儿说了几句体己话,终于抵不过药力消散后的疲惫,沉沉睡去,郑吣意守在床边,握着母亲手不松开。
更漏滴答声中,郑吣意握着母亲的手盹了又醒,宋谨娴呼吸渐稳后,林苑轻步上前低语:\"太后已服下安神汤,能安睡到天明。\"
郑吣意这才松开僵直的手指,替其掖好被角时,触到枕边半凉的玉镯——那是幼时她偷偷藏进母亲针线筐的平安礼。
晨雾未散时,
宫女的轻声提醒穿透纱帐:
\"圣上,吉时将近。\"
郑吣意猛地坐起。
她披衣走到宋谨娴榻前,晨光勾勒出老人安详的侧脸,蒙着白布的眼窝仿佛只是在小憩,指尖悬在母亲手背许久,终是不敢触碰,怕扰了这片刻安宁。
\"母亲等我。\"她转身刹那,未察觉宋谨娴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老人早被脚步声惊醒,却死死咬住下唇,将咳嗽咽回喉间。
金銮殿前丹墀如血,郑吣意身披十二章纹龙袍,足踏嵌满东珠的赤舄,在钟鼓齐鸣声中缓步拾阶而上,冕旒十二串白玉珠链随着步伐轻晃,将她眼底的锐意折射成万千碎芒。
司礼太监手持笏板上前,本欲唤出\"圣上\"二字,忽而想起郑吣意昨日严令,当即改声道:\"恭请陛下受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中,郑吣意抬手接过传国玉玺。
冰凉的螭虎纽硌在掌心,她望向天际初升的朝阳,朱唇轻启:\"自今日起,国号月朝,大赦天下,开科取士,与民更始!\"
声浪惊起檐角铜铃,叮当声混着群臣叩首声,在巍峨宫阙间久久回荡。
谢淮钦立于百官之首,握拳行礼时唇角微扬,眼底藏着旁人难察的骄傲,而此刻的寝宫内,宋谨娴倚在绣满金线凤凰的软榻上,蒙着白布的眼窝渗出细密血珠。
林苑附在她耳边,将\"月朝新立,陛下礼成\"的消息轻声转述,那枯槁的手指突然攥紧锦被:\"好...好...\"气若游丝的呢喃里,腕间玉镯\"当啷\"坠地,在钟声最盛时裂成两半。
许久后,丹宸殿外的铜鹤香炉仍飘着青烟,郑吣意踩着缀满东珠的金缕鞋冲进寝殿,龙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风,将案头未燃尽的香篆吹得簌簌作响。
她笑着掀开床幔,声音突然卡在喉间:\"母亲,今日祭天大典的祝祷词,我特意用了您教我的...\"
宋谨娴保持着昨夜沉睡的姿势,盖在身上的蜀锦被角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
郑吣意跪坐在榻边,伸手将垂落的手轻轻托起,呢喃着将那只手贴向自己滚烫的脸颊道:\"怎么睡的这么沉...\"
片刻后,凉意顺着肌肤渗入骨髓的瞬间,郑吣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攥住那只毫无生气的手,绣着金线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密密麻麻的针孔。
\"母亲?\"声音像被掐住喉咙般沙哑,颤抖着将耳朵贴向母亲心口,却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珠翠头饰突然哗啦坠落,郑吣意跌坐在满地碎玉中,望着母亲蒙着白布的眼窝,想起今早离开时那抹安详的睡颜。
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猛地将宋谨娴僵硬的身躯搂进怀里,凤袍上的朱雀图腾被泪水晕染,宛如浴血重生的残魂。
林苑与舒月见状连忙跪候在侧,泪痕未干的脸上蒙着悲戚,两人颤巍巍双手高举素色信笺,信角还沾着暗红血渍:“陛下………这是太后临终前………”
郑吣意踉跄着扑过去,龙袍下摆扫翻了案上的药碗,颤抖的指尖触到信封口,展开信笺,熟悉的簪花小楷如银针入目:
“吾儿意儿见字如晤。”
“莫怪林苑、舒月两个丫头欺瞒,此乃为娘执意相求,你自襁褓到君临天下,步步皆险,娘唯有瞒住毒发真相,方能换你心无旁骛登大典,谢淮深忠勇,林舒二人赤诚,见你得此良人,与良臣,娘九泉之下亦安心。”
“勿为娘悲泣,娘去时并无苦痛。”
“不过是昔年与故人约定‘生不同衾死同穴’的誓言,如今该去赴约了,望你将娘尸身与前朝女帝二世合葬,了却此生夙愿,月朝初立,山河待兴,你当如骄阳破云,莫回头…”
殿外忽起大风,卷着未燃尽的香灰扑在信纸上,郑吣意紧紧攥着那封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新帝冕旒上的东珠簌簌摇晃,混着她压抑的呜咽,碎成满地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