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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牧羊人。”

露娜低声说,眼前浮现出那位爱祷告、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黑人大叔,在战场上端着速射机枪怒吼着倾泻火力的样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骇爪看着香澄那清澈却空洞的眼神,果断地切断了这个话题:

“香澄,跟我们说说弓道部吧。你很喜欢射箭?”

提到弓道,香澄全息影像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近乎真实的光彩,那种属于18岁少女的鲜活感似乎回来了些许。

“嗯!很喜欢!”

她的声音轻快了一点,“虽然一开始很辛苦。站姿(Ashibumi)、身体姿势(doozukuri)、上箭(Yugamae)、举弓(Uchiokoshi)、拉弓(hikiwake)、开弓(Kai)、放箭(hanare)、残心(Zanshin)……每一个步骤都要精确,要专注,要心无杂念……像一种……安静的舞蹈。”

她甚至无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模拟拉弓的动作,全息影像的手臂优雅地抬起、后引,尽管手中空无一物:

“拉满弓弦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呼吸……和心跳……还有……箭矢破开空气的‘咻’声……”

她的眼神充满向往,“我的水平……其实很一般啦。前辈们说我力量不足,稳定性也不够好,总是射偏……但我真的很想……很想变得更好。”

她看向骇爪和露娜,带着一丝希冀,“如果……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数据还能……再转写的话……我想……回到学校……回到弓道部……继续练习……直到……能射中靶心为止……”

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一旦打开,仿佛天然的隔阂就消失了。

露娜和骇爪,一个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冷静侦察兵,一个游走于数据世界的顶尖黑客,此刻都暂时忘却了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火和集装箱外乌鲁鲁震天的呼噜声。

露娜饶有兴致地问:

“你们弓道部的练习服好看吗?是不是白色的?”

“是‘袴’(hakama)!”

香澄认真地纠正,影像比划着,“深蓝色或者黑色的裤裙,上面是白色的‘襦袢’(Juban)和‘道着’(dogi),系着腰带(obi)……虽然穿起来有点麻烦,但是感觉很……庄重,很有仪式感。”

她想起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练习完,大家会一起去学校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热牛奶……冬天的时候,捧在手里暖暖的……”

骇爪则对技术细节更感兴趣:

“你们用的弓是什么材质?拉力有多大?”

“和弓(wakyuu)!竹木复合的,很长,比我还高呢!”

香澄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长度,“拉力……入门一般是15公斤左右吧?我用的是18公斤的……前辈们有用到25公斤甚至更重的……拉满很吃力的……”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仿佛还能感受到手臂的酸痛。

她们聊着弓道的流派(她属于“本多流”),聊着练习时的糗事(比如第一次放箭差点射到天花板),聊着社团里严厉但可爱的顾问老师,聊着比赛时的紧张和兴奋……

狭小的集装箱宿舍里,充满了少女轻柔(虽然是电子合成)的叙述和另外两人偶尔的轻笑声。

全息影像的光芒柔和地照亮着三张年轻的脸庞——

一张是真实的疲惫与好奇,一张是数据构成的虚幻与希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外面的炮火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缓的间歇期,只剩下零星的沉闷爆炸声。

牧羊人的祷告声早已停止,只剩下乌鲁鲁那节奏稳定、如同低音炮般的呼噜声在舱壁间回荡,竟也成了某种奇特的催眠曲。

香澄的全息影像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动作,尽管只是程序的模拟。

她揉了揉眼睛(同样是光影效果):“啊……感觉……说了好多话……有点……‘累’了呢。”

她看向骇爪和露娜,脸上带着满足而恬静的微笑,再次微微鞠躬,“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些……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聊天了……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放学后的社团活动室……”

她直起身,影像的光芒似乎柔和地收敛了一些:

“那么……晚安了,麦晓雯姐姐,金卢娜姐姐。希望……你们能做个好梦。”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真诚的祝福,然后如同被吹熄的烛火,全息影像闪烁了几下,化作点点蓝色的光粒,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颗摆在桌上的机械头颅,幽红的电子眼依旧黯淡无光。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通风系统的嗡鸣和隔壁乌鲁鲁那标志性的呼噜声。

露娜望着香澄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眼神复杂难明。

骇爪则默默拔掉了连接机械头颅的数据线,指尖在那冰冷的合金颅骨上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感受那被禁锢于钢铁中的少女灵魂最后的余温。

“晚安,香澄。”

骇爪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呼噜声淹没。

就在这时——

轰!轰!轰!!!

新一轮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的炮击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大地疯狂颤抖,头顶的灯光剧烈闪烁!

灰尘如同暴雨般落下,集装箱壁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毁灭的怒潮,从未停止。

而在这片怒潮之下,钢铁与数据构筑的囚笼里,一个关于樱花、弓弦和热牛奶的短暂幻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便迅速被无边的黑暗与轰鸣吞没。

黑夜转瞬即逝,太阳照常升起。

防炮掩体深处,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压缩饼干粉末、人体汗液、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呛人余烬,还有那永远无法彻底驱散的血腥与硝烟气味,在每一次呼吸中顽固地钻入鼻腔。

然而今天,一股截然不同的、霸道而温暖的生命气息,正顽强地撕裂这片混沌——

那是炖煮肉类的醇厚、油脂焦化的微香、以及米饭蒸腾出的水汽,它们拧成一股绳,穿透了混凝土缝隙渗入的潮湿泥土味和金属锈蚀的冰冷。

“呜——轰!”

沉闷的震动从头顶厚厚的覆土层传来,细碎的尘土簌簌落下,像一层灰色的薄纱,覆盖在堆叠的弹药箱、裹着伪装网的通讯设备,以及蜷缩在角落疲惫不堪的躯体上。

一盏依靠电池运作的应急灯,光线昏黄,在每一次炮击的余波中神经质地摇曳,将人影拉扯成扭曲晃动的鬼魅。

“妈的!”

角落里响起乌鲁鲁沙哑的咒骂,像砂纸摩擦铁板。

他烦躁地拍打着落在身上的尘土,“没完没了!这帮哈夫克的杂种,连口热乎饭都不让老子安生吃完!”

他面前摊开的自热口粮包装袋里,粘稠的酱汁糊在一块脱水肉饼上,旁边是几块压缩饼干碎屑。

他狠狠咬了一口那混合体,咀嚼声粗重而响亮,仿佛在啃咬敌人的骨头。

旁边的牧羊人正小心翼翼地用简易塑料勺刮着餐盒边沿最后一点黏稠的汤汁。

听到乌鲁鲁的抱怨,他抬起眼,眼白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分明,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

“省点力气,伙计。炮声就是背景音乐,总比真砸在你头顶强。再说——”

他晃了晃手中几乎见底的餐盒,里面是浅褐色的米饭和几块颜色寡淡的鸡肉,“这玩意儿,好歹是热的,正经八百的‘鸡肉米饭’,知足吧。”

“米饭?”

乌鲁鲁的粗眉毛拧成一团,像两条打架的毛虫,他探过身子,盯着牧羊人的餐盒,“你个老黑鬼,居然选了米饭?我以为你们只爱炸鸡和薯条,或者那些黏糊糊的玩意儿?”

他的语气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粗线条的惊讶。

牧羊人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宽厚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牙齿在昏暗光线下白得晃眼:

“嘿,老家伙,刻板印象要不得。我在洛杉矶混的时候,唐人街那几家馆子的叉烧饭、滑蛋牛肉饭,啧……”

他咂咂嘴,仿佛回味着遥远的香气,“不比你这澳洲佬整天啃的袋鼠肉强?当然,”他话锋一转,瞥了一眼坐在稍远处、背靠冰冷混凝土墙壁的红狼,“威龙老弟说那些都不地道。他讲得对,可这鬼地方,能吃着热乎的米饭,还要啥自行车?”

红狼正捧着自己的餐盒,里面是深色的牛肉块和炖得软烂的土豆。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微微抬眼,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刻。

他舀起一勺混合着土豆泥和肉汁的食物送入口中,咀嚼得很慢,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有力地上下滚动。

咽下食物,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带着美国南方特有的拖长腔调:

“亚特兰大也有,味道……改良过度了。威龙在的时候,总说缺了‘锅气’。”

提到威龙的名字时,他眼中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阴霾。

威龙此刻躺在更深处的简易医疗点,颅脑损伤带来的眩晕和虚弱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锅气?”

乌鲁鲁嗤之以鼻,“我只知道这该死的‘土豆气’快把我撑爆了!牛肉呢?肉呢?”

他用勺子暴躁地戳着自己餐盒里几乎全是土豆的内容物,然后泄愤般地把最后一点自热口粮的糊状物一股脑倒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热量!我需要热量!牧羊人,再来包饼干!”

“没了,最后一包刚被你塞进你那无底洞。”

牧羊人摊开空空的双手。

“露娜,你的牛肉土豆怎么样?”

骇爪盘腿坐在一个弹药箱上,膝盖上放着自己的餐盒,里面是米饭和几块裹着浅黄色酱汁的鸡肉块。

她正用一次性筷子灵巧地夹起一小块鸡肉,动作流畅得不像在战场。

她的目光越过昏黄的灯光,投向掩体另一侧阴影里的露娜。

露娜背脊挺直,微微侧身,将自己大部分融入混凝土墙角的阴影,只留下一个冷硬而警惕的轮廓。

她面前的餐盒打开着,昏黄的应急灯光吝啬地洒在上面,照亮了内容:

几块深褐色、炖得纹理分明的牛肉沉在浓稠的、近乎黑色的酱汁里,旁边是两大块炖得边缘微融、吸饱了肉汁的土豆。

没有米饭,一粒也没有。

她沉默着,用配发的简易塑料勺,近乎机械地舀起一勺混合着土豆和酱汁的食物,送入口中。

咀嚼的动作很小,下颌线条在阴影里微微起伏。

过了好几秒,就在骇爪以为她不会回答时,那清冷的声音才响起,如同冰珠落在金属盘上,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韩语口音:

“牛肉……很软。土豆……很多。”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过于简短,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没有米饭。”

说完,她拿起旁边地上一个墨绿色的军用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焦糊感的咖啡香气瞬间逸散出来,冲淡了周围的油腻。

她小口啜饮着那深褐色的液体,眉头似乎舒展了极其微小的一瞬。

“哈!又一个受害者!”

乌鲁鲁幸灾乐祸地嚷道,“我就说该选米饭!那帮后勤的混蛋,脑袋里装的是土豆吗?”

他拍着大腿,震得地上的尘土又飞扬起来。

“知足吧,乌鲁鲁。”

牧羊人慢悠悠地接口,用勺子刮干净餐盒最后一粒米,“这热食,是第78集团军冲上来了,路才勉强修通送进来的。想想几天前我们啃的是什么?连压缩饼干都得省着!”

他指了指掩体外面,“那些新来的中国工程机械,干活真快!轻巧,劲儿大,比我们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强多了。我跟乌鲁鲁下午还去搭了把手,顺便偷师学了两招操作。”

“哼,”乌鲁鲁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凑合能用吧。就是太花哨,显示屏闪得老子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