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出兵的日子......兵贵神速！”
周阎望着占据满赤龙江的大舟，不由自得一笑。
厉兵秣马数日，青衣剑主已经远赴璋云港附近与黑白道宫的武道强者会合。
至于除了青衣剑主外，千秋剑阁是否还派了其他天罡境剑主过来，那就不是周阎所能知道的了。
这些剑主级的大人物高来高去的，又岂会在周阎面前显露踪迹。
至于黑白道宫的强者，他也是无缘一见。
倒是章怀玉派遣来他的亲信，一位偏将，据说也是黑白道宫的真传弟子。
“许兄，请！”
出征前的战鼓之声响彻河湾，穿云裂石般的巨响，让这天地风云色变。
周阎面不改色的看向一旁平江郡府兵出身的许游许将军。
此刻的许游，并未穿着戎装。
而是一身短打劲装，腰佩金纹长剑，手持桃花折扇，风度翩翩，
根本不似一位统兵数千人的将军，反而如同寻常士子一样。
“周将军客气了！”
许游面色白皙，长相俊朗。
若非其喉间有凸出喉结，周阎第一次见到此人时，差点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不过这位身上的强横气血，却是做不得假！
按照周阎估计，其最少也是地煞境七重的高手，和于玲珑相差无几。
由此也可看出，平江郡的武道之昌隆。
姜天望裁撤黑甲军，组建的天府军中，像偏将，实力大多也就在易筋境巅峰，
可平江郡，能做到偏将一职的，已是地煞境的强者。
望着对方温润的笑容，周阎不卑不亢的拱手，然后率先飞跃到甲板之上。
属于他的坐船周边，百里炼和铁戊，双手负于身后，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传信兵摇动幡旗，
号令一艘艘大舟进入航道，顺流而下，朝着璋云港所在而去。
自此到达璋云港，最快，也要八日时间。
两头剑雨龙鹰，撕扯吞吃完一头刚宰杀好的黄牛后，扶摇直上。
清唳之声响彻云霄。
许游抬眼望着在大日下羽翼泛着金属光泽的剑雨龙鹰，
又沉默的看着军容整齐、如气如虹的火鬼和骁勇二军，久久无言。
这些精兵悍将，即便是在平江郡府兵里，也能称得上一支精锐部队。
而更让他骇然的，则是这些军卒似是根本不知自己即将赶赴沙场，
其斗志昂扬，浑身都透着一股欲与天公试比高，战天斗地的昂扬之气。
“周将军麾下兵马之盛，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过了许久，江风徐徐而来，吹动其额前发丝飘摇。
许游展开桃花扇，感慨出声。
“许兄谬赞了！”
周阎轻轻颔首，伸手示意许游随他进入大舟舱室。
此时他的座舟已经开动，有铁戊在甲板上操持一切，自是无须他出面。
许游乃是章怀玉派来，沟通黑白道宫强者的，周阎对他，可谓是无比客气。
进入舱室内，许游抿了口亲兵奉上的茶水，沉吟了下才缓缓道：
“不知能否问周将军一个问题！”
周阎心中虽是疑惑，可面上却是无比淡定从容。
他放下杯盏，轻笑道：
“许兄但说无妨，如今你我双方乃是同盟，又共同面对真空老母教这种大敌......”
“周将军倒是坦荡！”
许游面上笑容有些不太自然。
他犹豫了下，然后才不解道：
“不知周将军麾下的这些军卒，士气为何如此昂扬？
我在参军之前，也是游历四方，所见大乾兵马，都无有这些士卒的精气神！”
周阎手掌按在杯盏之上，沉吟几息后，幽幽道：
“不知许将军出身如何？”
许游一愣，继而摇动折扇，让凉风自身上拂过，才洒然一笑道：
“许某出身门楣，自是不比金乌城那些大族弟子显赫，但也算富足！”
周阎瞬时明了，这位说的话，是有些自谦的成分。
看起气度，又这般年轻，定是有着不菲的身家，才能拜入黑白道宫，又可在大乾四处游历。
这年头，平常百姓，就从未出过远门。
不提路上花销，光是户籍路引这等事情，在与官府打交道时，都能被盘剥下一层皮。
他举起杯盏，遥遥示意许游与其同饮，然后才坦然道：
“周某麾下军卒，大多都是出身底层的贫民，他们士气高昂，并不是为了我一人！”
“哦？”
许游挑眉，还未开口，就听得周阎继续道：
“他们每战必先，舍身忘死，为的也是自己的子孙后代，
不受地方豪强欺压，有属于自己的田亩屋舍......”
周阎相信，以他在三川之地的所作所为，这位许游许将军，不会不明白。
如今这般问，莫非，是别有目的？
他不知道，但不妨把话语挑明。
如今周阎算是羽翼渐丰，寻常的算计，他可不会胆怯。
“周将军心胸宽广，又有仁爱之心，实在是让许某佩服，可是......”
许游面色凝重，合住纸扇沉声道：
“大乾的脊梁，可是由无数的世家豪强，门阀大族撑起来的，
那些端坐云端的大人物，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以一族底蕴，才能供养的起的呢？”
这是许游的不解之处。
武道大世，即便普通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像火鬼和骁勇二军中的那些军卒，实力高强些的，也不过是练肉一境。
若是运气不好，碰上地煞境武者，一场战役后被屠戮几百人，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即便有战阵庇佑，也不会奈何得了地煞境武者。
以其身法之迅疾，即便打不过，也会远遁游弋于左右，暗中偷袭，以一挡百，不是什么难事。
周阎挥袖，气劲缓缓推开舱室小船。
船舷外，是无垠的江水。
碧水蓝天，飞鸟在天际自由翱翔。
“想来许兄，也是知道我的家世出身的吧？”
许游迟疑了下，才无奈一笑，轻轻点头。
事实上，自他得知真空老母教所占据的梁城以及周边粮道被人截断之后，
关于周阎的身世以及所有履历，当夜就摆放在了他的书房当中。
再一次，许游忍不住抬头打量周阎。
那斧劈刀凿的面容，是如此的坚毅。
其深邃瞳孔当中，有若寒潭，欲要吞噬一切！
昂藏身躯下，蕴含有无穷力量，似是随时都在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虽然许游是地煞境七重的武道强者，但他突地觉察，
若是自己出手，还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这位周将军。
他的出身，不过是最为底层的乡民，
要不是姜天望那位才当上太子就被真空老母教袭杀的倒霉蛋在鄣郡穷兵赎武，
说不定周阎的父亲大哥，都不会参军，而是世代寓居在那小小村落，面朝黄土背朝天，
就连周阎，眼下说不得已是穷困潦倒，每日起早贪黑，用以养育妻儿老小。
命运际遇变化无常，实在是让人难以揣测啊......
许游在心底叹了口气。
周阎的发迹，在有心人眼里，自是如同掌上观纹，清楚的不得了。
其第一桶金，不就是前往朔郡贩盐，然后和沣城于家合作才赚得的么......
至于之后机缘之下收拢了部分裁撤下来的黑甲军，
这才在朔郡蛮人部落当中攻城拔寨，劫掠大笔财富。
说起来，还是时势造英雄啊！
但是许游觉得，若是让自己与周阎互换，未必能比眼前这位小了自己足足十岁的人做的好。
从鄣郡到达朔郡，一路翻山越岭，千里之遥，又岂是那么好踏足的。
匪寇、天险、风雪、还有仇视大乾的蛮人......
种种因素干扰之下，又有几人能有幸得到命运垂青。
从一小小贩盐狂徒，成为如今坐拥鄣郡半数地界，又有数万精兵悍将拱卫的将军。
说不得，等这趟从璋云港回来，鄣郡，就会落入这位周将军手中，任其予取予求！
周阎轻轻吹开碧色茶汤上沉浮的茶渍，然后一饮而尽。
馥郁香气在喉咙腹内翻滚，他惬意的长舒口气，眸中含笑，看向许游道：
“底层出身之人，自是无法比得上那些世家大族子嗣，
没有家族传承，也没有财力托举其在武道上前行，
但纵观大乾乃至前朝历时，不乏惊才绝艳之人，
从一介布衣，到拳镇山河，许兄，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许游一愣。
这个问题，是他没想过的。
他自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之人，愿意俯首，去聆听底层人民的喜怒哀乐，去试着同情这些人。
但不管如何，他总觉得，和这些人，处在不同的世界，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膜一般。
为何底层之人，也会有人披荆斩棘，登上高位？
这，他不知！
大舟在江水当中稳稳行进，锣鼓号令之声，不绝于耳。
甚至还有军卒，无聊时在甲板之上相互角力，引得一众围观之人大声喝彩。
“不若我们也出去看看热闹？”
见许游被自己一句话问住，周阎心中却也没有生出什么窃喜之意，他侧身相邀，示意二人走出舱室。
“固所愿也！”
许游蹙着眉，轻轻颔首。
大日悬于天穹，桅杆阴影在甲板上拉出好长。
甲板中间围满了穿着粗布麻衣的军卒。
而正中，两个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大汉，正在相互角力摔跤。
汗液顺着两人块垒般的肌肉潺潺流下，
二人都是练肉境巅峰武者，在军中也是伍长级别的人物。
可在各自队中军卒的起哄下，却是不敢有半点的松懈，生害怕输了后丢失颜面。
铁戊站在高处，在看到周阎和许游后想要过来参拜，被周阎抬手制止。
二人悄无声息，施展身法，来到了船楼之上。
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是那颌下生有短须之人将另一个大汉摔倒在地，
然后他耀武扬威般的高举双手，迎接众人的欢呼。
“彩！”
“彩！”
围观军卒高声叫喊，掌声雷动。
铁戊也是抚掌赞叹，又示意人赐下一瓶气血秘药。
这更让旁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很快，又有二人跳入圈中，开始新一轮的比斗。
...
...
“许兄，你可看出了什么？”
周阎双手按在围栏之上，眯眼看着下边一切。
许游愕然，摇动折扇的手停下，他思考了下，试探道：
“周兄麾下兵马强盛，却是不同凡响！”
“言不由衷啊你......”
周阎拍了拍许游的肩膀，发出爽朗笑声。
练肉境武者的比试，在地煞境七重的许游面前，无异于小儿玩闹，
要不是周阎邀请，他根本没有一点兴趣来看。
许游面色发红，折扇在手中一拍，发出脆响，然后他咬牙道：
“那就请周将军赐教一二了！”
周阎拂袖一指下方攒动人头，然后郑重道：
“许兄又怎知，这下方的军卒，日后不会有人于我这般，
亦或是远远超出我，直入青冥，与那些大人物平起平坐呢？”
他眼神玩味，揶揄一笑。
“啊......”
却是没想到，这一次，许游却是赞同的点点头。
草莽之中，亦有英杰。
今日如同喽啰一般的人物，他日青云直上，
一声令下，山河震动，天翻地覆，亦是有可能的。
命运的玄妙，不是已经在自己身边这位周将军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了么？
而且，周阎麾下兵卒，都很年轻，而且根骨在许游眼中，也是不凡。
见许游陷入遐想之中，周阎却是并没有打扰他。
他用魂力蒙蔽了周边军卒的感知，闲庭信步一般，挤入到了围观人群里。
修建武堂学堂，还没几个年头。
可三川之地那么多人口里，大基数下，总会出现非凡之辈。
以往那些世家大族，垄断武道功法、将秘药抬升到让常人望而却步的价格，
为的，还不是竭力打压，不想让底层翻身么？
可周阎编纂武道功法，形成好几种直指武道要领的基础功法，
再组建秘药司，大力在军中推广秘药，
为的，就是在数百万人中，抽出几张精英卡啊......
他就像是一位渔夫，在汪洋大海中驰骋，一网下去，总有机会捞出真龙。
可那些世家大族呢......
自家小鱼塘里，最多也就培育出几尾锦鲤。
不经历磋磨，终是难一遇风云，成为大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