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上,上朝对付自安来说,就是上班。上班这种事,很少有人心甘情愿了,九成九那都是无可奈何。
付自安的官职没有什么实际的工作,国朝上下也希望他只听不说。换言之,付自安这个“班”,就是去看看同事撕叉吵架,观察一下国朝会如何运作。
付自安也暂时没有给圣君、给国朝提意见的打算。虽然他一肚子的意见,但现在提还不是时候,不如不提。
再有,那就是盯着点朝堂上,别让他们损害了嶂州的利益。付自安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站在国朝会上,其他人打嶂州的坏主意就得掂量着来了。真的有什么波及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付自安在去用自己的职权也不迟。
总体而言,是混个资历,听听八卦,开拓一下视野。
在这种前提下,陈常侍给付自安安排了一个完美的摸鱼“工位”。让他可放心的、安全的摸鱼,实在太逞付自安的心意了。
当然,陈常侍也是存着把付自安放在朝堂纷争外,不要让他被卷进去的心思。付自安把这理解为一种保护,所以又是一番陈恳感谢。
陈常侍喜欢和付自安打交道。付自安这个人聪明识大体,脑子清楚。也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
关键付自安也并非逆来顺受,凡事妥协。陈常侍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进退有据,所以很看好付自安,也看好嶂州。
如此,她也就愿意多给付自安一些照顾、倾斜。这算是一种对未来的投资。
……
在陈常侍那里喝了一杯茶,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付自安和秦统领笑谈着回到应天门,太阳也就恰好出现在天际尽头了。
随后国朝巨擘纷至沓来。礼官开始唱礼,要求众人站好队列。接着便是众大臣迈着庄严的脚步向大殿去。
付自安跟在秦统领后面,也不知道队列最前端是谁在带头。按说百官之首应该是高相国。但如果龙老爷子在,也有可能是这位大先生。也不多想,付自安目不斜视的跟着秦统领跨进了大殿。
直到秦统领在粗壮的金漆珠木梁柱旁停下了脚步,付自安才心领神会的停下。
秦统领只是稍微停了片刻,便向大殿边缘的殿执使位置去了。这个时候付自安才稍微偏头,四下观察了一番。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神了,它位于大殿最左侧,是最靠左的一根柱子。再左侧就是穿绿法衣,持灵纹四棱锏的殿执使在待命。付自安只要稍微靠近这根柱子,就躲在了所有大臣、乃至圣君的视野之外。
当然这个时候付自安也看不见其他大臣。不过,他只要后退一步,便也就能看见大殿中的大部分人。尤其是站位靠前的重臣,均无遗漏。
而付自安只要往右边挪一步,便能避开前方的柱子,看见圣君的御座,也能让圣君看见自己。
如果再往前一步,付自安便能绕开灯柱的阻挡,看见御座台上的所有人。也就能让那些站在御座台上的,诸如高相国一类的大佬看见自己。
一开始付自安还以为陈常侍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现在看来,她把这个位置安排给了自己,其实也是把选择进退的权利交给了自己。
付自安在心中笑道:“又欠陈常侍一个人情啊。”
才想到这里,付自安便听到了御座方向传来陈常侍的声音,她说:“掌门圣君今日闭关修行,请高相国主持朝议。各项事宜,之后由我向圣君转述。”
付自安右挪了一步,果然看见了站在御座旁的陈常侍。恰好,陈常侍的目光扫了过来也看见了付自安。
付自安笑着微微鞠躬算是谢过。陈常侍也不着痕迹的点头作为回应。
对于圣君不参加国朝会这件事,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高相国立刻组织众大臣开始议事。
付自安没有再往前去看高相国,而是悄默默的摸回柱子旁边,静静的听着。
官员们还是有默契,事情从小的,容易过的开始谈。重大的事有争议的事,后面再提。
最先奏报的便是御史言官,他们有闻风奏事的权利,总归是有话可以说。
所谓闻风奏事,那就是不需要凭据的,只根据传闻来进行弹劾。反正他们报出来了,之后相关责任的官员就得去调查。对于置若罔闻的相关责任人,言官下一次就会连着他们一起弹劾。
闻风奏的事不一定准确,但玩忽职守一奏一个准。
付自安听下来,只觉得言官凶猛啊!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他们的工作就是跟这朝堂上的所有大臣作对,似乎也不怕得罪人,反正是哐哐一顿输出。
付自安听着那意思,就是得把他们弹劾之人,立刻夺职罢官、押往幽狱才能解他们心头之恨。
然而,如此激烈的言辞之下,并没有在朝堂上引起多少水花。最终也就是等着再进一步调查而已。
言官之后,便有一个实干之臣对国朝的税收政策提出了调整建议。对于这个问题高相国领着众人探讨了一下,最后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付自安听下来,觉得这人还是有些才能,但对经济理解还不够深。他所提税务政策的调整,只能小范围、短时间的起到一些作用。
而高相国他们似乎也清楚会是这样,但他们所图的也就是一些微小的调整,所以便采纳了他的建议。
这件事之后,便是一些政务请求、问询之类的事。这种都不用讨论,高相国直接就定了方案。
而接下来奏报的事,却是跟付自安有关的事了。有个女官出班奏报麻将之风盛行于国朝,恐会导致民风贪懒败坏,她建议国朝对此加以节制。
付自安可以退一步看看这人是谁,心里也好奇她到底是敌人呢?还是说就事论事,就是觉得麻将不对。不过付自安还是忍住了脚步,他想到一件事。
麻将这个东西盛行于国朝,可不是最近的事,它盛行了好一段时间了。怎么今天自己来上朝,就有人把这事拿出来讨论呢?她是想激怒自己?还是谁想试探什么?
想着这些,付自安便没有动。
之所以淡定,其实是因为归根结底,付自安的底牌并不是什么麻将。麻将就算被玄天律禁止了,付自安也可以弄扑克、象棋、将棋、军棋。哪怕这些都是玩物丧志都不弄,付自安可以弄的,非玩具的东西仍然一大把。
昭义坊的根基其实是昭义坊的手工业者,以及先进的生产模式,而非麻将。只要昭义坊还跟自己一条心,生产力就依然存在,生产什么东西不都一样?生产力发展这种事,乃是历史之车轮滚滚向前,谁也阻挡不了的。
所以攻击麻将,是伤害不到付自安的,顶多是伤害了打麻将的人。因此付自安才按兵不动。
而付自安不动,却也有人动了。
也是一个女大臣,她开口道:“笑话,不打麻将,不也斗虫、斗鸡、玩骰子?麻将与否有何区别?没有麻将,难道就不会有什么新事物?况且此等民间玩乐的小事……有必要拿到国朝会上来说吗?”
接着便是众多的附议之声,多是认为此事太小不值得讨论。
付自安一愣,一时间也闹不清楚。他们是真的看不起麻将觉得此事太小?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喜欢打麻将,才站在麻将一边。又或者,这是什么付自安不知道的派系纷争?甚至有可能是在向自己示好?
这些,一时也想不清楚。倒是付自安觉得,自己没有露头可太正确了。
估计他们现在正在满朝堂找自己这个正主,想看自己的反应吧?而他们其中有些会猜到自己就站在这根柱子后面。那些明白这位置意义的人,见到自己没有露头,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
“神奇的地方啊……”付自安在心里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