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唱若这才像是了却了一桩极大的心事般,再次转身,步履匆匆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
…...
而此刻,被关进柴房的白兑——
“砰砰砰!”
她正在拼命用力地踹向那扇厚重的木门!
“咚!咚!咚!!!”
这扇小小的木门,却像命运一般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兑这才惊觉,此刻的自己,体内空空如也,没有半分修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岁女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白兑转而改成用拳头砸门,声嘶力竭地呼喊:“放我出去!让我去见娘亲!!”
“娘亲!!娘亲!!!”
喉咙很快沙哑,但她仍不管不顾,发出的每一声嘶吼,仍透着全力以赴。
门口看守的两名小厮听着里面传来小少主带着哭腔的嘶吼,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却,又不敢违背唱若师尊的命令...
两名小厮只能低着头,守在门外,一言不发。
白兑精疲力尽,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忽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白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外嘶喊,声音带着孩童的尖锐与孤注一掷的威胁:“汤秉乾!你听着!”
“若是兑宫首尊、我娘亲唱若今日有何不测,我白兑在此立誓,今生今世,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再无瓜葛!!”
“汤秉乾!你听着!!”
“若是兑宫首尊、我娘亲唱若今日有何不测…”
“汤秉乾!你听着!!”
“……断绝父女关系!再无瓜葛!!”
…...
此刻,这个小小的少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决绝的话语……
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重重阻碍,传到那个她怨恨的父亲耳中。
就在她声嘶力竭之际...
…...
忽地!
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一丝异样的香气,从门缝底下悄然飘了进来。
白兑心中大惊!
还未来得及屏住呼吸,便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然深沉。
白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自己,依旧躺在柴房冰冷的地面上。
但原本紧锁的房门,此刻却敞开着一道缝隙!?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白兑来不及细想,猛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朝着母亲院落的方向发足狂奔!
当她冲进那个熟悉的院落时...
目光所及的一幕,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母亲唱若,正安然地躺在桂花树下的那张摇椅中…...
身旁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碟精致的——
糖桂核桃盏。
白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如遭雷击,被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娘亲…
娘亲!!
这一幕…...!
又是这一幕!!
月光凄清如水,静静流淌在院落之中。
繁茂的桂花树下,母亲唱若独自躺在摇椅里,一袭素雅的白衣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晃动。
零星的、细小的金色桂花簌簌飘落,如同悲伤的眼泪,点缀在她那不知何时已变得全然雪白的发丝与衣襟之上。
她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面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仿佛生命力已然流逝殆尽,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
白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抹白色身影。
几息之后…...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喉间撕裂而出!!
如同离弦之箭般,白兑不顾一切地疾奔过去,重重扑倒在摇椅前!
“咚——!”
白兑双膝跪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面露惊恐,色如死灰!!
唱若似乎被这动静惊醒。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涣散的目光,正努力聚焦,落在女儿惊恐万状、泪流满面的小脸上。
她仍强撑着,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轻柔唤道:“悦悦,下午做好的点心,可尝尝,喜不喜欢?”
那语气,竟还带着一丝往日的温柔。
仿佛此刻,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白兑的视线却死死锁在母亲那一头刺目的、与下午截然不同的满头银丝上!
巨大的冲击和悲恸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白兑崩溃地大哭,声音嘶哑颤抖:“娘亲,你是不是明明知道?!”
她抓住母亲冰凉的手,用力摇晃,仿佛想将她从既定的命运中摇醒:“我跟你说了你今日会出事,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无助与恐惧让她语无伦次,白兑哭的歇斯底里:“娘亲!你让我怎么办?!我自己一个人…我,我没有你了,父亲总不在家,我怎么办!?”
她几乎是在哀求,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逼你如此?!有什么事儿,我们一起解决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此刻,白兑泣不成声的话语…却被唱若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轻轻截断:“悦悦,为娘就一句话...”
唱若似乎耗尽了生命最后的所有能量,才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她涣散的目光努力地、一点点聚焦在女儿那布满泪痕、写满惊恐与绝望的小脸上。
那双眼眸深处,饱含着无尽的不舍、蚀骨的怜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担忧。
千言万语,都凝在了这最后一眼的凝视里。
她用尽残存的力气,枯手猛地收紧,紧紧攥住白兑冰凉的小手。
唱若气若游丝,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却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清晰而沉重地刻入白兑的灵魂: “悦悦……我的悦悦……记住……绝不能……步为娘的后尘……”
话音未落,那只紧紧攥着、传递着最后温暖与告诫的手,倏然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它软软地、无力地垂落下去,搭在了冰冷的摇椅扶手上…..
唱若的头,随之轻轻歪向一侧,双眼缓缓地、彻底阖上。
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也悄然停止,消散在弥漫着桂花清香的夜空中…...
…...
白兑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她目光空洞地、愣怔地望着母亲那安详却再无生息的容颜。
只觉得……
一股巨大而浓烈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无力感,从心脏最深处疯狂蔓延…...
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挣扎、哀求与仅存的希望。
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了下来,让她对眼前的人生...
乃至未来,都感到一片灰暗的无望…...
(什么…都是注定的呢…...)
(无论如何嘶吼,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分毫…...)
她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
没有再回头看母亲最后一眼。
白兑转过身,眼神一片死寂的木然,步伐踉跄而麻木地朝着院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停顿。
抬眼望去,门外依旧是往日那般熟悉的院落景致。
一旁的桂花树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甜香馥郁。
金色的花瓣依旧无忧无虑地顺着夜风悠悠散落,有几片甚至轻盈地飘进门内,拂过她的肩头,仿佛一切悲剧都未曾发生。
她薄薄的嘴唇扭曲着,扯出一抹极淡、却悲凉彻骨的弧度。
那笑,比哭更令人心碎。
…...
一步踏出。
光影流转,时空置换。
果然——
下一瞬,周身景象骤变。
她已回到了那片绝对寂静的兑位静室之中。
面前,是那个昨日已然见过的食盒,正从穹顶帷幕处缓缓降落。
食盒之内,安然盛放着的,正是那碟晶莹剔透、点缀着糖桂花的——
糖桂核桃盏。
白兑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碟精致的点心。
那曾经代表母爱与温暖的象征,此刻,却如同最尖锐的讽刺...
她唇边泛起一声极轻、却寒意森森的冷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上前!
白兑猛地一挥手,狠狠地将那碟糖桂核桃盏重重扫落在地!
“哐啷——!”
瓷碟瞬间碎裂成无数片,发出刺耳的声响!
精致的点心滚落一地,如同那些沉重的过往,面目全非。
她看也不看那满地狼藉,仿佛只是拂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漠然转身。
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坤界’巨门时,白兑眸色更铁一分,如同覆盖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
随即,她闭上双眼,竟直接在这片寂静中盘膝坐下。
白兑强行压下心底那片汹涌的死寂与荒芜,凝神运转体内炁机。
以一种近乎自惩的决绝,投入了修炼…...
…...
…...
巽界——
此刻,风无讳的后颈被那老头死死攥住。
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般嵌入皮肉,带来一阵刺痛与屈辱。
那老头生得肥头大耳,一双绿豆小眼在油腻的脸上滴溜溜乱转,闪烁着市侩的精明与蛮横。
他张口便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破口大骂:“他妈的小兔崽子!昨天看你可怜,好心收留你住店,你倒好,连房钱都不给就偷偷溜了!?”
他脸上的横肉随着叫骂不停抖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风无讳脸上:“你家长在哪儿!?今天非得把你扭送到警察局不可!!”
风无讳被这突如其来的纠缠和污蔑气得头脑发懵,急红了眼!
他扭过头,大声吼了回去:“我靠!我他妈今天没去找你算账,你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老头,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我告诉你,老子现在没空跟你在这儿扯皮!你要的我已经给过了,别他妈耽误老子救命的要紧事!!”
“不就是五十块钱吗?!给你!!”
说着,风无讳猛地伸手去掏口袋,捏着那五十块钱奋力一扬!
谁知!
就在他松手的瞬间,一股异常猛烈的狂风如同巨兽般咆哮着席卷而过!
那张绿色的纸币瞬间从他指缝中被抽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疯狂翻卷着,直冲昏暗的高空而去!
风无讳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不好!
老头见状,更是怒火中烧:“妈的!还敢耍花样!你这小子太猖狂,我今天非得把你抓去局子里!!”
他的小眼睛眯成缝,横肉抖动,灰袍下的肥硕身躯前倾,粗糙的手掌更紧,油腻的脸庞满是扭曲狰狞!!!
下方,母亲那熟悉的身影正拼命跑来——
碎花短袖,七分裤,脚上是那双廉价的塑料凉鞋,满眼焦急!
父亲紧随其后,洗得发旧的黑色短袖,直筒裤,凉鞋,鼻梁上那副熟悉的眼镜!!!
他们正不顾一切地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脸上写满了惊惶与决绝!!
风无讳急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双脚猛地蹬踹着老头,奋力挣脱出来,嘶声大喊:“钱我给你捡回来!你别他妈耽误我正事!!”
说着,风无讳踉跄着朝那空中飞舞的纸币追去!
忽的!
就在他注意力全在那张纸币上时...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狂暴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巨掌,猛地攫住了他瘦小的身体!
风如巨龙,竟将风无讳整个人狠狠地掀离了地面,抛向了空中!
尘土与落叶如狂潮涌来!
他在半空翻滚,世界颠倒!
乌云压顶,稻田青葱如海浪翻腾,电线塔嗡鸣如泣,树木枝叶狂舞如鬼影!
风啸如兽吼,撕扯着他的衣袍。
……? !
风无讳只觉得心脏骤然停止跳动,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贯穿全身!
就是…
就是这一日…
接下来…….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父亲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已经死死抓住了他悬空的脚踝!
父亲的脸上,是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焦急!
但是,那如同末日巨兽般的龙卷风,已然近在咫尺!
连接天地的巨大龙卷风柱就在身侧疯狂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毁灭性的吸力,正无情地将他们一家拖向死亡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