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他每隔数月便会悄然离开邯郸,一去便是数日。乌家上下无人敢问,唯有善柔知道他是去了昆仑虚。
\"备马。\"他突然道。
善柔一怔:\"现在?项少龙那边......\"
\"到城外等他。\"耿洋轻笑一声。
邯郸城外,春草初生。
耿洋勒马停在官道旁的柳树下,细长的柳条垂在他肩头,像仙人拂尘。
远处尘土飞扬,项少龙独自一人骑马而来,腰间的青铜剑随着马背颠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老乡?你们怎么来了?\"
项少龙在十步外勒住缰绳,马匹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模样有些狼狈,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显然刚从一场恶战中脱身。
善柔默默递上水囊,项少龙接过猛灌一口,清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朱姬要你找的东西呢?\"耿洋开门见山。
项少龙浑身一僵,水囊\"啪\"地掉在地上。他盯着耿洋看了许久,突然苦笑:\"老乡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囊,手指微微发抖。
\"真正的赵政...死了。很早就被赵国征兵上战场死了。朱姬让我带他儿子回去,我上哪找去?...\"
锦囊里是一块蟠龙玉佩,玉色青白,龙眼处一点朱砂如血。
耿洋拿出来时,玉佩突然泛起微光,映得他掌心经络分明。
\"我来当嬴政。\"耿洋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项少龙瞪大眼睛,马匹因他突然收紧缰绳而嘶鸣起来。\"这、这如何使得?历史岂能儿戏...\"
\"历史已经乱了。\"
耿洋摩挲着玉佩,玉上龙纹在他指尖下竟似活物般游动。
\"自从你从二十一世纪来到战国,真正的历史早就偏离轨道。现在嬴政死了,六国谁来统一?\"
善柔突然拔剑出鞘三寸,寒光闪过,一片飘落的柳叶被整齐地削成两半。
\"星君是说...要亲自...\"
\"没错,带我去见朱姬。\"耿洋翻身上马,衣袂扬起时带起一阵清风。
项少龙还想说什么,耿洋已经策马远去,他和善柔只好跟上。
——
朱姬目前被藏在很隐秘的山洞里,四壁皆是厚重的青石。
项少龙带着耿洋踏入山洞时,烛火忽然齐齐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可是政儿?\"
朱姬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眼角已有细纹,但那双凤目依然明亮如星。
她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耿洋颈间那枚泛着微光的蟠龙玉佩。
朱姬的手指微微颤抖,凤目中瞬间盈满泪水。
\"这玉佩...\"她的声音哽咽,\"是我亲手系在政儿襁褓中的...\"
耿洋感受到身旁项少龙紧绷的肌肉和善柔屏住的呼吸。他向前一步,让洞内昏暗的光线更清晰地照亮玉佩上那点朱砂般的龙眼。
\"你...真是我娘亲吗?\"
耿洋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几分颤抖,眼神中混杂着期待与犹疑。
朱姬突然扑上前,一把抱住耿洋。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山洞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儿啊!\"她的泪水浸湿了耿洋的肩头,\"都怪我,生下你之后就交给别人收养...这些年,你受苦了...\"
耿洋轻拍朱姬颤抖的背脊,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与项少龙对视。
项少龙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但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娘亲...\"耿洋轻声唤道,这个称呼让朱姬抱得更紧了。
善柔适时上前:\"夫人,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赵王的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朱姬这才松开耿洋,用衣袖拭去眼泪,却仍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说得对,政儿,我们得赶快离开。\"
\"去乌家堡。\"项少龙果断道,\"那里最安全。\"
朱姬眉头微皱:\"项少龙,乌堡主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项少龙:\"都安排好了。\"
四人趁着夜色离开山洞。
耿洋扶着朱姬骑上善柔准备的马匹,自己则与项少龙共乘一骑。
夜风掠过耳畔,耿洋能感觉到项少龙紧绷的身体。
\"你究竟想做什么?\"项少龙压低声音问道,声音几乎被马蹄声淹没。
耿洋望着前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邯郸城墙轮廓:\"修复你打乱的历史线。\"
\"可嬴政应该是...\"
\"死了。\"耿洋平静地说,\"而历史需要一个统一六国的人。\"
项少龙沉默了。
马匹奔驰间,耿洋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挣扎。
改变历史带来的蝴蝶效应,恐怕连项少龙自己都始料未及。
这三年来,他也做出很多个假设,可唯有代替嬴政当上王位,统一六国,才是最妥当的。
再以举国之力寻找马家驱魔人……
乌家堡的灯火在夜色中如同指引迷途的星辰。
——
乌家堡密室,烛火幽暗,石壁渗着寒气。
耿洋:\"我来当嬴政。\"
乌堡主瞳孔骤缩:\"仙人,你可知欺君之罪,诛九族?\"
耿洋轻笑:\"若我不当,乌家堡也因为真正的赵政已经不在人世,同样难逃灭门之灾。\"
乌堡主猛然拔剑,剑尖抵住耿洋咽喉:\"仙人,得罪了,但你能保证一切顺利?\"
耿洋不避不闪:\"我既然敢当这个赵政,自然也能保你们乌家堡与国同休。\"
剑尖颤抖,最终垂下。
乌堡主低声道:\"一切听从公子的。\"
——
赵国边境,荒原古道,暮色四合。
马车内,朱姬捧着耿洋的脸,指尖轻抚他的脸颊。
\"娘只记得你刚出生时的模样。\"她声音发颤,\"都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耿洋握住她的手:\"娘,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胡说!\"朱姬突然落泪,\"你连口齿都不清时就被送走,哪来的好?\"
车外,项少龙与善柔对视一眼,默默放慢马速。
夜宿破庙,暴雨倾盆。
朱姬执意为耿洋缝补衣袍,银针在火光中闪烁。
\"娘,不必……\"
\"别动!\"朱姬咬断线头,突然哽咽,\"那年给你准备的虎头鞋……才这么小。\"
她比划着,掌心空落落地悬着。
耿洋沉默片刻,忽然将额头贴上她的手:\"现在补上,也不晚。\"
庙外惊雷炸响,照亮母子相拥的剪影。
秦国边关在望。
朱姬为耿洋正冠,指尖在他发间停留良久。
\"进了咸阳……\"她强忍泪意,\"娘就不能总搂着你了。\"
耿洋俯身,让她为自己系紧玉佩。
\"等孩儿进了宫。\"他轻声道,\"天天让娘梳头。\"
晨光中,朱姬的笑混着泪,终于有了鲜活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