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与震耳欲聋的轰鸣渐渐消散,只留下场地中央那触目惊心的巨大熔岩坑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焦灼气息。
赫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盐石巨灵倒在坑底,焦黑的身躯上布满了裂痕,那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此刻却一动不动。
她输了。
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急促而真实的搏动感。
然而,预想中的耻辱、不甘或是愤怒却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火热的余韵,就仿佛是她刚刚亲身参与并见证了一场超越凡俗的史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场地的另一端。
那个黑发的少女,身上的奇异光泽已然褪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甚至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状态,而是快步走到了同样消耗巨大、微微喘息的x喷身边。她
伸出手,不是去抚摸,而是带着点责备意味地、不断地拍打着灰黑巨龙坚实而布满战斗痕迹的胳膊,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念叨着什么,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狂傲,只有毫不掩饰的责备与关切。
看到这一幕,赫柏忽然明白了。
她明白了自己为何没有感到不甘。因为这场对决,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胜负。
她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更是一种将训练家与自己精灵之间的羁绊与信任燃烧到极致后所迸发出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是一种纯粹的力量,一种为了某个目标不惜一切、甚至与伙伴共同承担负荷的决绝。
作为一名训练师能与这样的对手交锋,能亲身丈量这份力量的深度,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压下,迈步走向场中。将失去战斗能力的盐石巨灵收回精灵球,轻声安抚了一句,然后来到了徐钰面前。
徐钰也抬起头,看向她。
赫柏伸出手,握住了徐钰在共鸣模式下显得格外小巧白嫩的小手。
“打得漂亮。”赫柏由衷地说道,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清澈而认真的光芒。这不是失败者的恭维,而是强者对另一份强大力量由衷的认可。
完成了对战结束后礼仪性的握手,徐钰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窘迫?
她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衣角,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赫柏的身后,又看了看周围开始骚动、似乎想要涌上来的观众。
“那个…赫柏同学…” 徐钰的声音比刚才对战时要低软许多,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犹豫。
赫柏立刻心领神会。她当然记得,在第二局战斗、x喷以雷霆之势击败铁螯龙虾之前,徐钰的那只仙子伊布就带着异常焦虑的神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对战场地。
结合徐钰此刻的神情,她大概能猜到原因,想必一定是之前徐钰在情绪激动时,对那位敏感的伙伴说了些重话吧。
了然的微笑浮现在赫柏脸上,她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打断了徐钰似乎难以组织的语言:
“我知道。那些相关的资料和信息,我会想办法整理好发给你的。”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你现在有事要去做,对吧?”
见到赫柏如此善解人意且毫不纠缠,徐钰眼中瞬间爆发出感激的光芒,她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多谢!”
话音未落,周围那些按捺不住的观众已经如同潮水般开始向场地中央涌来,七嘴八舌的呼喊、提问和惊叹声如同音波攻击般席卷而至。
徐钰脸色微变,再也顾不上其他。她利落地翻身跃上自家喷火龙的后背,拍了拍它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脖颈。
“我们走!”
喷火龙发出一声低吼,双翼猛然展开,带起一阵强劲的气流,将冲在最前面的人逼得后退几步。
它后肢发力,蹬地之后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没有丝毫留恋,当即就载着背上的少女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深钵镇道馆的决斗场,将所有的喧嚣、疑问与狂热,尽数抛在了身后。
赫柏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道迅速消失在天空中的身影,明亮的眼眸中兴趣盎然。
“徐钰……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
..
因为之前已经在道馆测验里寻找向日花怪时骑着喷火龙俯瞰过整个城镇的缘故,先要找到那只失落的粉白小兽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对方的身旁还跟着那条纤长的美纳斯。
“在那!”
已经解除了共鸣的徐钰指着一处长椅,橙红的大家伙当即心领神会,直接带着对方迅速在她所指的方向降落。
还没等喷火龙落地,徐钰就已经急不可耐地从其背上跨了下去,径直踉跄着朝着仙子伊布和美纳斯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然而,当她真的站在长椅边,看着仙子伊布背对着自己,那四根平日里总是欢快摇曳的缎带此刻如同失去了所有活力,软软地垂落在冰凉的木质椅面上时,一股混合着愧疚、心疼和不知所措的情绪堵在了她的喉咙口。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这两个家伙道歉啊…
不料,在一旁的美纳斯静静地瞥了一眼徐钰,优雅的长尾轻轻拍打着地面,随后那双异色的眸子又转向仙子伊布,带着一种“我只是不放心跟出来而已”的淡然。
对此,徐钰不由对着前者眨巴了下眼睛,随后也姑且顾不得其他了先将重心全都放在了背朝着她的仙子伊布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仙子伊布齐平,声音放得极轻极软,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和小心翼翼:
“那个…仙子伊布,对不起。”
长椅上的小兽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身体依旧没有转过来,耷拉在身侧的缎带也毫无反应。
徐钰的心揪了一下,继续努力组织着语言,语气更加诚恳:
“我当时…太着急了,只想快点赢,说了很过分的话…真的对不起。” 她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抚摸它柔软的毛发,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犹豫地停住了,生怕被拒绝。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怕我失控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对不对?”
她尝试着去解析仙子伊布当时决绝举动背后的含义,声音里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恍然和感激,“你比我更清醒…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的…”
仙子伊布依旧没有回头,但其中一根缎带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给了徐钰一丝鼓励。她不再试图用苍白的语言解释,而是开始付诸行动。
她保持着蹲姿,一点点地、慢慢地挪到仙子伊布的正面,让自己能看清它的表情。
小家伙闭着眼睛,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轻轻抿着的嘴巴,还是暴露了它并非毫无所动。
徐钰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停顿,极其轻柔地,用指腹缓缓梳理着它额前和颈侧的毛发,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对不起嘛…” 她放软了声音,几乎带上了点撒娇的鼻音,“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了…不会再随便忽视你们的情感了,也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仙子伊布的反应。见它虽然没有睁开眼,但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另一根缎带也无意识地、轻轻缠绕上了她蹲着的小腿。
徐钰心中一动,想起了她们之间最深刻的羁绊。
“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如同梦呓,“在连沧屿的时候,你在黎明的晨光下,死命朝着我这边跑过来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伙伴。”
“还有那次,我失去意识后迷迷糊糊的,你就一直守在我床边,用缎角碰着我的额头,一整晚都没睡…”
她低声诉说着那些共同经历过的、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点点滴滴。这些回忆,比任何道歉都更有力量。
终于,仙子伊布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说中心事的柔软和动容。它看着近在咫尺的、主人写满了愧疚和期待的脸庞,发出了一声极轻、带着些许呜咽的:“呒…”
这一声,让徐钰的心瞬间化成了春水。
“原谅我了好不好?”
她趁机用双手轻轻捧住仙子伊布的脸颊,用额头抵着它微凉的鼻尖,来回蹭了蹭,这是她们之间表示亲昵和和解的特殊方式,“我以后一定,一定多听听你的意见…我们可是最好的搭档啊。”
仙子伊布终于不再抵抗,它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带着释然和一点点撒娇意味的呜鸣,四根缎带齐齐行动起来,亲昵地、紧紧地缠绕住了徐钰的手臂和腰肢,毛茸茸的小脑袋也埋进了她的怀里,轻轻蹭着。
感受着怀中熟悉的温暖和那份失而复得的依赖,徐钰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她紧紧抱住仙子伊布,将脸埋进它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毛发里,长长地、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静谧。
美纳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和解的一幕,优雅地摆了摆尾巴,可偏偏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