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它…不会痛苦吗?”幻曜辰问道。
小皇帝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仪式会瞬间抽走它的全部生命与灵性,过程…很快。这是唯一能绕过法则严苛限制,短暂获得‘神明之耳’的方法。”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幻曜辰,语气带着恳切:“辰十年,现在只有你能承载这‘借’来的耳朵,也只有你能解读出‘杂音’的来源。我们需要你…帝国需要你。”
幻曜辰站在原地,熔金的瞳孔中光芒流转,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利用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换取情报,这与他的原则相悖。
但…皇帝所言非虚,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精准找到气运异常源头的方法。
而这异常,可能关乎整个帝国的存亡,甚至…可能与他追查永恒之塔等秘密息息相关。
(…罢了。)
他最终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冰冷与平静:“那头胶兽…在何处?”
小皇帝见他答应,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悲哀。
他低声道:“就在塔底…‘静默之间’。莱英特雷斯会带你过去。”
他转过身,声音轻若蚊蚋:“…对它好一点,至少…在最后。”
幻曜辰深深看了小皇帝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星穹殿内,只剩下幼小的皇帝独自站在璀璨的星河之下,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和沉重。
(帝国的延续…有时竟需要建立在这样的牺牲之上吗…)
幻曜辰步出星殿,莱英特雷斯沉默地等候在外,他的眼神同样复杂,显然已知晓一切。
“走吧!”幻曜辰淡淡道。
莱英特雷斯无声地点了点头,引着他走向通往塔底深处的传送阵。
传送阵的光芒在永恒之塔最深处一处冰冷、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沉重法则威压的区域散去。
幻曜辰与莱英特雷斯的身影出现在一条幽暗、深邃、两侧布满无数能量符文与厚重合金闸门的巨大长廊之中。
这里便是永恒之塔的底部监牢——“静默之间”。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和某种被极度压抑的、充满不甘与绝望的生命气息从两侧的闸门后隐隐传来。
这里的每一扇门后,都囚禁着极度危险、或极其特殊、绝不容许现世的胶兽或其他异常存在。
它们被塔的核心法则与强大的物理屏障双重禁锢,无数年来,从未有囚犯能逃离此地。
莱英特雷斯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引路,他的脚步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显得格外沉重。
幻曜辰紧随其后,熔金的瞳孔扫过两侧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闸门,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些被囚禁的生命所散发出的痛苦、狂暴、或是死寂的绝望。
(以生命为祭……)
这个念头再次浮上心头,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死在他手上的胶兽早已不计其数。
但那些是战斗,是生死相搏。
而如今……却是要主动牺牲一个被囚禁的、或许并无直接威胁的生命,只为换取一次性的感知。
(为了更大的目标,牺牲个别存在……这难道不是一种自私吗?)
他的脚步微微放缓。
前方的莱英特雷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他没有回头,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在长廊中缓缓响起:
“阁下……是否觉得此举有些……残酷或不公?”
幻曜辰沉默片刻,道:“只是觉得,用囚禁之物的生命换取东西,与战场厮杀,似乎有所不同。”
莱英特雷斯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笑声:“战争与和平,杀戮与牺牲……看似对立,实则往往相互依存,甚至互为因果。”
他的脚步未停,声音却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您以为,英弗利斯帝国如今的繁华与秩序,是如何建立的?是凭空而来的吗?”
“不。”他自问自答,语气沉重,“是建立在无数惨烈的战争、难以计数的牺牲、以及……无数如这般‘必要之恶’的基石之上。”
“陛下年幼时经历的胶兽狂潮,几乎将文明摧毁。是初代国王与先贤们,以铁血与牺牲,才开辟出这片生存之地,筑起了永恒之塔,定下了这以少数代价换取多数存续的残酷契约。”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幻曜辰,熔金的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所有的和平,其背后往往都由战争与牺牲所缔造。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律,冰冷而现实。无论是人类、胶兽、亦或是其他种族……都无法真正逃脱这个循环。”
“我们所能做的,并非逃避或否认牺牲,”他指向长廊深处,“而是在必须做出选择时,认清代价,背负罪孽,并让每一次牺牲都变得有价值。”
“里面的那头胶兽,它的命运从被选中那一刻就已注定。它的牺牲,或许能挽救无数因气运异常而可能消逝的生命,其中可能包括您想保护的人。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莱英特雷斯深深地看着幻曜辰:“阁下,有时,犹豫不决所带来的后果,远比果断的牺牲更为残酷。”
幻曜辰站在原地,莱英特雷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锤子,敲击着他的内心。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不是理想化的童话世界,而是残酷的现实。帝国的存续背后,必然隐藏着无数黑暗与牺牲。
(为了找出气运的源头,为了可能存在的更大威胁……)
他熔金的瞳孔中最后一丝犹豫缓缓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决断。
“带路吧!”他淡淡道。
莱英特雷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向着长廊最深处那一扇散发着特殊能量波动、符文尤为密集的闸门走去。
幻曜辰紧随其后,眼神已然恢复古井无波。
(罪孽与价值吗……这份代价,就由我来见证和背负吧。)
莱英特雷斯在那扇散发着特殊波动、符文最为密集的厚重闸门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拿出任何钥匙,而是抬起狼爪,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精纯的、带着帝国皇室印记的能量,缓缓按在了闸门中央一个凹陷的复杂符文中。
嗡——!
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共鸣。厚重的合金闸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后一片被冰冷LEd白光笼罩的、异常洁净却压抑的独立囚室。
“它在里面。”莱英特雷斯的声音低沉,“我们无法与它沟通,它的敌意极深。接下来,只能靠您自己了,我在外面等候。”
幻曜辰微微颔首,迈步走入了囚室。
闸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囚室不大,四壁光滑如镜,同样铭刻着无数细密的禁锢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抑制能量的特殊力场。
幻曜辰的目光瞬间被囚室中央的景象所吸引——
只见一只通体呈现出深邃冰蓝色、毛发如同凝固的液态宝石般闪烁着微光的狼型胶兽,正被数十条由纯粹能量与法则符文构成的暗金色锁链牢牢束缚在一个低矮的金属平台上!
这些锁链并非简单的物理禁锢,它们深深嵌入蓝狼的胶质躯体内,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抽取并压制着它体内的能量!
锁链上流淌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法则威压。
这头蓝狼的体型并不算庞大,甚至显得有些纤细,但其流畅的线条、锐利的爪牙、以及那双即便在禁锢中依旧燃烧着不屈野性的冰蓝色竖瞳,无不显示着它绝非寻常胶兽!
幻曜辰熔金的瞳孔微微一缩。
(领主级!)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头蓝狼体内蕴含的能量层级,绝对达到了领主级的强度!
然而,在那密密麻麻的法则锁链的恐怖压制下,它此刻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竟然被硬生生压制在了可怜的精英级初期!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进入,那头蓝狼猛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幻曜辰,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狂暴的敌意以及一丝深藏的绝望!
“呜嗷——!!!”
它发出一声与其领主级实力不符的、带着点稚嫩和沙哑的低吼,猛地挣扎起来!试图扑向幻曜辰!
哗啦啦——!
它一挣扎,那些暗金色的法则锁链立刻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更强大的压制力瞬间降临!
“呜呃——!”蓝狼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被更紧地勒回平台,胶质的躯体甚至因为锁链的收紧而微微变形,但它依旧死死盯着幻曜辰,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声,锋利的獠牙呲出,仿佛随时要撕碎一切靠近者。
幻曜辰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靠近。
他尝试着释放出一丝平和的精神波动,试图与它沟通:“我没有恶意。”
然而,他的精神波动刚一触及对方,就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一股狂暴而混乱的精神屏障狠狠弹开!
那屏障中充满了被囚禁的愤怒、无尽的痛苦以及对人类极致的憎恨!
“滚…滚开!人、人类!坏…坏东西!”一个结结巴巴、带着明显胶质粘滞感、却又透着一股少年般清脆底色的声音,极其吃力地、充满戾气地撞入幻曜辰的脑海!
显然,它学习人类的语言十分困难,且充满了厌恶。
幻曜辰眉头微蹙。
(拥有不低智慧的领主级胶兽…而且是个公的…)
他再次尝试传递信息:“我并非你的敌人,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什么!”那精神链接中的声音更加激动,充满了讥讽与绝望,“用、用我的命…换、换你们的…东西?呸!不、不干!我…我死…也、也不让你们…得、得逞!”
它的情绪极其激动,精神波动剧烈起伏,充满了求死的决绝,但表达起来却十分吃力,更显得有种稚嫩的悲壮感。
幻曜辰沉默地看着它。
眼前的胶兽,显然清楚自己的命运,并且宁死不屈。
强行沟通已经毫无意义。
它对自己的恨意和对人类的偏见根深蒂固,根本无法建立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