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
夏有米按时去了飞花阁报到,没等检查排演进度,就被新荣慌慌张张往书房里拉。
“主子,不好了!”
“坐下,慢慢说。”
新荣已经很少会在外人面前露出无法抑制的胆怯,再是尊贵的宾客闹事,她也有一套章程能照着先应付下来。但这样慌得没有重点的神色,只能说明事件完全超出了认知范围。
“官爷还没上门,可消息基本属实。”新荣先将严重程度说明白,而后才讲述最近派人打听以及流传到姐妹耳边的传闻。此前至少也派了三名管事验证。
新荣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可是既然已经瞒不住,就要更快掌握证据才对。
大概就是这几日有一个说法自下而上流传开来。
中秋在即,今年宫里也要筹办宴会。
原本跟民间没关系,但排演节目的教坊中有人想到去年飞花阁的月宫舞。既符合主题又生动亮眼,何况,还涌现不少诗词传颂,让没看过的惦记上了。
月宫有许久没演,估计中秋会排上。
管事多方打探过,也实地来瞧了瞧,确认这飞花阁新点子不断,如今一座难求。
他倒是精准拿捏,想直接将代珠前辈请回教坊,让她将月宫的编排复刻给能在宫廷宴会上表演的教坊中女弟子们。
结果她拿出契书,表示不可能外传。
另外,她本就出身教坊,心底不想再踏足其中。
因此在教坊管事第二次来找代珠时,她就已经不在汴京,留了信说要回乡探亲去,归期未定。外人不清楚代珠的脾性,只以为这人抓不住,不回来就拿她没辙。
又或许,邀请代珠本就不是操纵者的最终目的。
紧接着,风向变成了直接从飞花阁找人去演出。
在这一点上,管事的消息倒是牢靠。飞花阁如今的编排,尤其是演过五次的主题,基本上所有的舞者都能完全适应不同的位置,极个别高难度的除外。别说一个位置后面还有不少替补,她们是新兴的后备力量,成天就是练习前辈完成的作品。
期待着偶尔的加场能用熟练度顶上,也不是没有成功的。
因此,
教坊想通过一系列流程,将人带走,脱离妓籍,纳入教坊再进女弟子队参与宫宴,这样“清白”并且能力足够的人,飞花阁还真能给他凑齐。
就事论事,
夏有米再好也给不了这官方的身份以及一飞冲天的机会。
若是要拦根本拦不住谁。
而放任被抽走大批舞者,验证了可行性,那么背后有靠山的其余同行,便不会再信你飞花阁的狐假虎威。
赵元青死后,其实根本就没人保护。
只是那些摸不准底细的人瞧见她们照样越营业越红火了,以为她有了新的靠山或是原本的靠山就没倒下。
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的传言和风向。
也不能相信,乐营和教坊将人抽走还会老实给你还回来。
如今这消息,已经让姐妹心思浮动。
不缺银子了,又没有什么舞者理想,自然要为将来考虑。飞花阁不做皮肉生意,还怎么筛选能赎身回归“正道”之人。从前被选去高官或商户宴会的机会也断了,就更缩减了选择余地。
她们在飞花阁的节目虽然有人追捧,可是这样并不保险,私下迎客不再受保护,被巡检抓住就直接受刑受罚,她们见识过就都不愿再去赌。
舞者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严格规范,也不存在使出魅惑暗示让客人买账的捷径。
曾经一个姐儿选中了常盯着她看的,以为他有赎身意图,就在演出中飞了媚眼,结果,就被人当场大喝不对。事后斥责这位舞者心思歪斜,让他从幻梦意境脱离再也沉浸不下去,必须赔偿!
其余宾客也受了影响。飞花阁只能全场打点,一个个哄。
最终那位舞者赔了赏银还丢了脸面,好一阵都缓不过来。
如此,
虽然很快有人悟出这次的事有阴谋,可仍有人不愿放弃,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能进入宫宴并自信她们的演出会惊艳所有人。
一年多的培养,让她们下意识认为,飞花阁是最后退路。
大不了,还能像平日一样安排演出。
可盘子被砸了,怎么还能拼得起来。
新荣的直觉能意识到,这是大危机,可具体有什么阴谋,或是究竟要如何处理,她靠自己仍是得不出半分结论。
好在等她说完,观察盼兰面色尚可,总算是找回了自信。
“没事,你先去忙吧,我会想办法。”
夏有米说得跟表现出来的都没差别,只是,心底也清楚,事情并不是那么温和。
若是比靠山,也要知晓他人靠山有多巍峨。
更玩味的是,她如今根本没有靠山。
有人想送上门来当,或是纯砸场子,还要看明日的反应。
......
翌日,
是飞花阁最新舞剧的第五场表演了,老客基本都知道,盼兰一定会在今日露面。
若是碰巧雅兴相合,还能单独会谈。
偶尔是递消息请求,偶尔盼兰主动。总之,第五场的号牌比寻常更难得是事实。
夏有米在书房翻阅名册,对应面孔数过去。
今日老客与稀客都很多。
还有熟知的,关系半生不熟的同行,夏有米从未禁止她们通过正规途径看演出,能学走算是别人的本事。门外巡检的人也多了,停放马车的道都规整在不远处,大多是步行过来。
极少数有走后门的特权。
过程倒是顺风顺水,重点在结束后。
曹家兄妹也算常客,但他们自从以平民幸运儿的身份拿到特权号牌后,就只是单纯在新舞剧首场选个好位置来观看,基本不凑末场的热闹。
这不寻常的节奏以及约见面的行为,基本断定今日不是为演出,为找盼兰而已。
“您请!”新荣将人迎来,恭敬有礼。
夏有米在全新收拾出来的会客厅跟两人见面,不同书房的冷清,这是以迟幽的名义专门打造出的一间标准客厅,往后还能宣传拉一点生意。
坐下后,两人第一反应不是说正事,反而因为厅内的布置奇特,生起了好奇心。
没人显出急迫,夏有米也就慢悠悠给人沏茶。
熏香也不寻常,从未闻过,却没察觉突兀感,身心都得到了从未预料到的放松。
“二位,请喝茶!”
“多谢。”
等喝完第一杯茶,夏有米才询问该如何称呼。
“四郎。”
“五娘。”
不知为何,两位贵客身上似乎还略带点局促。
夏有米一步步引导着,倒是轻易得出了真相。
号称听了传闻,不想将来看不着飞花阁演出,问盼兰要不要他们出面帮忙解决。这代价嘛,自然是以曹家为尊,从前赵元青如何,他们要相同待遇。
难怪两个年轻的小辈说得磕磕绊绊十分为难。
半是恐吓还半是揭人老底,弄不好会被驱逐。
夏有米忽然意识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幕后指使教坊的,不是曹家又该是谁呢!只不过,这两个小辈不知情,被老狐狸利用故意来跟盼兰卖这人情。
自己挖坑自家人埋。
看来这目的跟月宫,跟中秋夜宴,或者是皇家暂无联系。
单纯是飞花阁某物,或某人是他们想要带走或是占有的。
夏有米笑着将曹四郎和五娘送走,很亲切,恍惚还泄露出了长辈的气势。只是两人有些呆愣,不清楚会这般顺利,没察觉被盼兰占便宜。
打通了关键的环节。夏有米几乎能猜到,不久后会见到哪些人物指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