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宋希濂只觉得新接到的这份转移命令就像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使得他几乎就快要窒息——敌前撤退谈何容易!
第十四兵团看似兵力庞大,实则除了半美械的第二军和顾祝同嫡系二十八军,其余的要么是被歼灭后为保持番号重建的新部队,要么就是由地方保安部队升级而来,战斗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比如之前在大庸县被中野第六军歼灭掉的第十五军,就是以北洋镇嵩军残部组成的南阳保安团为基干组建来的。
让这样的部队留下断后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但让核心部队第二军或二十八军留下,宋希濂又于心不忍舍不得。
宋希濂为难的看向身边刚赶来不久的黄杰,黄杰立即就猜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赶紧低下头去不看宋希濂的眼睛,嘴里低声嘟囔道:“我一兵团实力不足,老兄你可得让我们走在前头才行”。
宋希濂还没开口就被黄杰拿话堵住了嘴,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心不甘情不愿的人留下了也只会适得其反:“走的时候千万保持好秩序,咱们十几万大军,背后又有十二兵团可以依靠,只要自己不自乱阵脚,就凭共军在西线的兵力是拿我们没有太多办法的”。
“好,你放心”,黄杰垂着头,宋希濂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不过好在对方总算亲口应承了下来。
宋希濂随即作出部署,以土木系半主力部队七十九军在前,鄂西杂牌六十五军在后,朝着临沣县发动反攻。
沣县,郭勋祺一脸狐疑地听着电话里第七军军长刘海元的战况通报:“什么!敌人反攻临沣县?攻势猛烈吗?攻城部队的番号是哪个?”
郭勋祺挂完电话后双手伏案陷入沉思,诡异!太诡异了!都这个时候了,宋希濂不仅不撤退还胆敢组织反击,这……这也不符合国军的一贯作风呀。
忽然,郭勋祺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作战科把有关宋希濂的战例情报拿来,快!”
赵骥是个非常重视分析敌方指挥官作战风格的人,中野情报处每次作战前都会提交相关战例供野司首长们参考,郭勋祺这次来沣县前就仔细研究过宋希濂的历次战斗经历。
在厚厚的一摞子资料里,郭勋祺快速找到自己存有模糊记忆的那一份——淞沪会战蕴藻浜战斗!
1937年淞沪会战,时任三十六师师长的宋希濂负责在一个叫蕴藻浜的地方阻击倭军,但他并没有和其他国军部队一样被动死守,而是采取了“以攻代守”的方法,分出部分兵力主动迂回倭军侧后发动进攻,成功阻止了倭军中央突破庙行防线的计划。
好你个宋希濂,跟我玩故技重施是吧?郭勋祺冷笑一声命令道:“命令航纵马上出动飞机沿湘黔公路常德至长沙段进行空中侦察,如果发现敌人有东撤迹象马上报告”。
“告诉刘海元坚决顶住,另命令孟浩然第六军沿沅江北上攻击常德,如果敌人阵势不乱就保持牵制即可,如果敌人惊慌自乱的话,就趁势掩杀追击”。
不出郭勋祺所料,宋希濂果然打的是佯攻实撤的算盘,负责攻击临沣县的七十九军和六十五军只不过是他抛出来的壁虎尾巴罢了,只要郭勋祺稍微反应迟钝被这场反攻迷住眼睛,宋希濂就会带着他的核心基干部队和黄杰第一兵团一起逃之夭夭。
常德,宋希濂一边急切询问着部队的装车情况,一边紧张地不时抬手查看剩余时间,晚上八点,这是预定的撤退出发时间。
仙桃空战结束后,国军已经失去了对制空权的掌控,中野航纵的战机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国军防区进行凌空侦察,为了避人耳目,宋希濂特意把出发时间定在了晚上天黑以后,因为无论航纵的bf109还是Ar96都不具备夜间侦察能力。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冬天的黑夜来得快,目前临沣县的共军部队还保持着守势,应该没有识破自己的计划,只要再过几个小时自己就能带着常德的部队安全撤出啦。
“不好了,出事啦!”正当宋希濂心头盘算着跟黄维汇合后的下一步突围行动时,一名参谋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喊道,“黄杰那个狗日的跑啦!”
“跑了?”宋希濂惊愕莫名地站起身来,“他有什么好跑的,我本来就安排的他一兵团最先开拔呀”。
“宋长官,底下消息都传开啦,说咱们被共军给围了,株洲都丢了,下边的部队眼下已经全乱套了,当官的当兵的都在抢着跑路,生怕晚了被留下当替死鬼,就连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共军就快打到常德来了”。
参谋话语间都快哭出来了:“黄杰让他的副官把带不走的物资全部低价甩卖,为了尽快脱手,价压得很低,那些做生意的人都是人精,一眼就瞧出了不对,于是左打听右打听很快就得知了真相,这下子就再也收不住啦”。
“军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宋希濂愤怒地呵斥道,“马上派兵去街上维持秩序实行治安管制,去,叫第二军封锁城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行动”。
“来不及了,宋长官,我们也快跑吧,现在街面上都人挤人了,再晚就走不了啦,逃命的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兵团司令就让路的”。
宋希濂出门一看果然不假,常德县城街道上现在全是人,挤得水泄不通,有士兵,有政府官员,有生意人,有学生,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跟着一起瞎胡跑的。
整个第十四兵团已经全乱了,整个常德县城也全乱了!
心知大势已去的宋希濂赶紧钻进自己的美制吉普车想要跑路,可车在街道上被堵得根本就动不了,饶是司机怎么按喇叭也没用。
“滴滴滴”,就在喇叭响个不停时,城外突然远远响起一阵枪炮声,惊得宋希濂背脊上霎时布满冷汗,惨了,共军兵临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