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之上,林默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但那双紧锁的剑眉,以及锐利如鹰隼般却又带着一丝惶惑的眼神,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那股突如其来的阴冷邪恶气息,虽然一闪即逝,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深处,让他坐立难安,浑身发冷。
「绝非错觉。」林默低声自语,声音因用力而显得有些沙哑。他对自己千锤百炼的神识有着绝对的自信。那股气息,绝非寻常妖邪所能散发,其中蕴含的、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纯粹恶意与磅礴力量,让他至今仍感到阵阵心悸。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气息中夹杂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像是在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曾经遭遇过,却一时无法清晰地捕捉。
「幽冥谷……魔尊重楼?」这个名字像一道九天玄雷,在他神魂深处轰然炸响,让他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幽冥谷之行,师兄林逸大展神威,但也暴露了神器的存在。难道那从始至终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魔尊重楼的目标,是林逸师兄手中的上古神器?还是说……他的胃口更大,想要将整个修仙门派连根拔起,化作他魔功的养料?
林默不敢再往下想,每一种猜测都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沸腾的思绪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必须行动!
「铮!」一声轻鸣,他腰间的长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林默站起身,脚尖在青石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朝着山门大阵的核心区域——天枢阁——疾速掠去。
他必须亲自检查护山大阵的运转情况,确认是否有被外力渗透的迹象。如此诡异的气息,若是强攻,大阵必有警示,但对方既然无声无息,恐怕用的是更为阴毒的手段。
与此同时,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那道由黑袍魔修释放出的黑色符文,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行进着。它并非飞行,而是如同一滴拥有生命的墨汁,在树影、石缝、草丛间无声地流淌。它灵巧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哨,甚至连几位长老布下的神识警戒丝线,它都能提前感知,并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般绕行而过。
符文之上,黑气缭绕,散发出一种足以让灵魂腐烂的邪恶波动。它所过之处,草木并非简单的枯萎,而是从内到外地腐朽、化为黑水,生机被彻底吞噬。一只正在啃食灵草的雪白灵兔,只是被那气息轻轻拂过,便浑身一僵,美丽的眼眸瞬间变得灰败、狂躁,竟是疯了一般用头猛撞身旁的岩石,直至脑浆迸裂,死状凄惨。
这枚符文,正是魔尊重楼的得意之作——「蚀心魔种」。此物乃是他潜入幽冥谷最深处的万年阴煞泉眼,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九百九十九种世间至毒的魔材,耗费百年光阴炼制而成。
它本身并不具备强大的直接攻击力,但其最可怕之处,在于它的隐匿性和宛如瘟疫般的腐蚀性。一旦潜入目标区域,它便会化为无形,悄无声息地融入天地灵气之中,如同投入清水的一滴剧毒,缓慢而持续地释放出一种能够侵蚀修士心智、污染灵脉的魔煞之力。
中招者初期可能毫无察-觉,只会觉得心神略有不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体内的灵力会逐渐变得驳杂、污秽,心性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暴躁易怒、多疑善妒,修炼时极易滋生心魔,最终在疯狂中走火入魔,沦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对于一个宗门而言,这种从内部瓦解的手段,远比千军万马强攻山门,要阴险、致命百倍!
而这枚「蚀心魔种」的目标,也并非坚固的护山大阵,而是宗门内灵气最为浓郁、也最为脆弱的一处灵脉总枢纽——青云峰后山的禁地,「聚灵泉眼」。那里是整个宗门灵气循环的心脏,一旦被污染,污秽的魔煞之力便会顺着灵脉流遍宗门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的林逸,对这场正悄然逼近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他刚刚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正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洞府中盘膝调息,稳固着飞速增长的修为。
洞府内,一盏青玉灵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石室照得一片静谧。林逸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平稳,周身隐隐有五彩霞光如水波般流转,那是他修炼上古神器附带的《五行归元诀》时所特有的异象。神器的力量,让他修为进展神速,在短短时间内,便已经触摸到了金丹后期的壁垒。
然而,就在他神游物外,与天地灵气交融的瞬间,他丹田气海中那沉寂的上古神器,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冰冷恶意,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掠过他的心头。
林逸的眼睫毛猛地一抖,瞬间从深层次的定境中惊醒!他豁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怎么回事?」他眉头紧锁,立刻释放出强大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扫过整个洞府,乃至洞府外的山林。然而,一切如常,静谧的夜色中只有风声和虫鸣。
「是错觉吗?还是修炼过速,心神产生了幻象?」他喃喃自语,心中有些疑惑。方才那股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幻觉,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却又如此真实。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将之归结为自己修为突破在即,心神波动所致。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错过了唯一一次洞悉危机的机会。
他重新闭上双眼,收敛心神,继续沉入修炼之中。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悄然笼罩了整座山脉。网的一端,是焦灼追查、却只抓到一丝虚无缥缈线索的林默;网的另一端,是沉浸在力量增长中、对危机毫无所觉的林逸。而那致命的毒蛛,正不疾不徐地,爬向他们共同守护的心脏。
实力的飞速提升,也让他内心的欲望和野心如同被春雨浇灌的种子,破土而出,疯狂滋长。他渴望更强的力量,渴望撕裂空间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更渴望将那个如同山岳般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师弟林默,狠狠地踩在脚下。
每当想起林默那张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脸,以及他身上那被整个宗门寄予厚望的「未来」光环,林逸的心中便会燃起一股名为嫉妒的黑色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
「林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有所有小看我的人都明白,谁才是这片天地的真正主角!」林逸在心中无声地咆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狰狞的弧度。
就在这时,他沉浸在力量幻想中的心神猛地一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他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窥探之意,像是蛛丝般,轻轻地搭在了他洞府外的禁制上。
「谁?」林逸双眸骤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一声低喝带着灵力震荡而出。
洞府的石门没有丝毫阻滞,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窈窕的身影沐浴着月华,出现在门口。清冷的月光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衣,勾勒出她曼妙动人的曲线。来人正是柳如烟。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声音如泉水叮咚:「林逸,我看你洞府的灯还亮着,想必还在苦修,便给你送些宵夜来。」
看到是柳如烟,林逸眼中凌厉的警惕之色悄然褪去,但紧蹙的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他从蒲团上起身,几步走到柳如烟面前,自然地接过食盒,语气却比往常淡了几分:「如烟,辛苦你了。夜深露重,何必再跑这一趟。」
柳如烟柔柔一笑,那双会说话的眼眸波光流转,带着几分痴迷地看着林逸棱角分明的脸庞:「只要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便不觉得辛苦。你……还在为白天传功堂的事烦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