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药子闻言，却只是长叹了一声，目光悠扬的像是在那一瞬之间，思绪飘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
他说：“关于这位小师侄的事情，那可是说来话长了……”
“你们的师父无尘子，本是我们这一代最有天赋，也最被师父器重，甚至一度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徒弟，可就在十多年以前，有一位在我们玉虚宫里奉香多年的香客前来求助，那时我的师父抱恙在身无法前去，便钦定了师兄跟随这位香客前往平乱。”
“这次平乱的地点，正好在藏区，路途遥远，几经波折，师兄一去就去了半年之久，才算平息了那边的怪事。”
“进入藏区帮忙，本来是件能攒功德的好事，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师兄回来之后，他竟然带回了一个只有几岁大的男孩，之后不论师父师兄们怎样劝阻，他说什么都要将这名男孩抚养长大，甚至……”
无药子的话说到这儿，想到从前的那些往昔，似是还感到遗憾与愤慨，长长的叹下一口气后，才接着说道：“甚至……他在对师父磕下三个响头，报答完师父对他的恩情后，不论师父说些什么，都要毅然决然地离开玉虚宫，选择到外面自立门户……”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师兄在这世间转了一圈，结识了些江南那边的名流，最后将自立门户的地点，选在了浙江杭州……”
其实，在此之前，我本就觉得奇怪，无尘子的造诣极高，又是在玉虚宫内出家，得了正统授艺的道士，天底下供他可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为何会选择在余杭那样一座小山里过活？
这倒也不是在说洞天观里不好，而是比起其他选择来说，确实不是最上等的选法。
我是真没想到，中间竟然还有这等渊源。
无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吼，这才接着又说：“其实……话说到这里，你们那位大师兄的身份如何，你们估计已经猜到了……”
“是的，当年在藏区起的那场无端的祸乱，便是因为你们的大师兄而起，只是，他并非是那场祸乱的元凶，真正祸起之人，是你们大师兄的母亲，准确来说……”
“你们那位大师兄，是只不被世间所容，不被人族所认，更被妖族诟病的一只半妖，而他的母亲，当年为了生下他，在藏区盘桓十年，屠尽了无人区附近的几个村落，更意图祸乱到别处，只为筹得更多新鲜血液，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可惜，计划才实施不久，便被我的师兄诛杀当场……”
无药子这话一出，我和谢思焰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浑身的气血翻涌，后背却凉了……
所以……
无尘子当年救下许清临，说什么都要将其抚养长大，是因为他杀了许清临的母亲？
“那……那这件事情，我，我大师兄知情吗？”我错愕地对其问道。
无药子却是愤慨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知情与否，我尚不清楚，但大抵应该是知情的吧……”
“否则，这么多年了，师兄一直将他身上的半妖血脉压制得极好，哪怕是后来的我们，曾到杭州盼望过师兄一次，都没察觉到这名小师侄的身上有何异常……”
“若是不知情，他身上的妖气，便不会忽然无法压制，甚至急火攻心，走火入魔得连师兄都没了办法，选择在这么多年以后，再登师门回来求助了……”
话听到这里，我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原因无他，这些年来，无尘子是怎样对待许清临的，没人比我和谢思焰更了解了。
许是因为心中有愧的缘故，无尘子虽对许清临极为严厉，赋予厚望，却几乎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在教诲，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绝学，一并传授于他。
我不知道，许清临现在到底是何处境，更无从知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一向敬重的师父，竟然是自己的杀母仇人的？
这个真相实在是太残酷了，别说是许清临了，换做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接受不了吧？
“那……那我师父带着大师兄过来的时候，他俩的相处是什么样的？我师兄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紧着呼吸，对着无药子接着问道。
无药子叹息连连，不断地摇头道：“那时，你师兄的人身已经快要承载不住妖身，即将破体而亡了，我师兄在他身上缠了白布，贴满了黄符，将他裹得就像木乃伊似的，只能看出一双眼来，却是双麻木得没有半点生机的双目，他们能有什么相处啊？”
“而我的师父……又在几年前仙逝，即便后来继任观主的无情子师兄，确实有些无尘子师兄当年的造诣，天赋却也远不及他，连他都处理不了的事情，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最后啊……还是全观一起翻遍了师父师祖们留下来的那些古籍，在一卷汉代的竹简上，找到了应对之法，又发现接下来的鬼市里，正好会拍卖其中一味丹药，无尘子师兄这才请求二位师兄，两位师侄陪同前往，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将其买下。”
“后来的事情……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师兄师侄们进到鬼市至今，一直都没有传消息回来，我还是听附近的一位道友说，鬼市前些日子出了天大的事情，死了好多好多人，有些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
“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的，鬼市也因此延期了几日才关闭，给出的结果也无法令人信服，大家都对鬼市大失所望，千年积攒下来的公信毁于一旦，我……”
“我这些天，其实也一直在暗中打听着，在鬼市死亡的那些人里，到底有没有师兄他们，否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准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