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隐客
冰心身躯一震,脸色铁青难看,又是尴尬又是愤怒,还掺杂着些许难堪羞愧,衣袖翻飞,白纱已然遮面,同时将身子隐入黑暗:“你别过来……”
叶爽自是没料到霍敏所下之毒竟如此凶恶,面纱之下,腐骨之怖,与当日在氤倥荒原所遇之时仿若两人。
他一时间惊讶歉疚,嘴里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快出去……”
……
黑暗之中,冰心的声音有些嘶声竭底。
叶爽见她如此,安慰的话亦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悻悻的退了出来。
“吽——”
突然药堂主殿内传来一声怒嚎吼叫,不似人类所发,如惊雷滚滚,声震悠远,不绝于耳。
“何方宵小,胆敢擅闯我药堂……”
话音未落,暗处白影晃动,叶爽眼前一花,冰心已闪身从他身侧掠过,飞出露微坊,投身主殿内。
叶爽忙跟过去,未到殿门处,耳听冰心厉声喝道:“哪里走……”
一阵阴风吹来,冷雾离散,叶爽不禁打了个寒噤,便见眼前红影扑闪,从殿内飞出,又有一道白影在后追来。
一股烈猛无匹的寒劲从白影身上扩散开来,凌乱狂肆,叶爽身不由己地被震得后退数步,气息翻涌间,几乎仰身跌倒。
他心中一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先前飞出的红影也不接招,更是头也不回,借着那股劲力轻飘飘的飞向天际。
“你不是我天山中人,你倒底是谁?”白影中发出冰心的怒叱。
叶爽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有人闯入药堂主殿,何人如此大胆?”登时一阵迷惘。
红影在空中突的炸开,化成袅袅红烟,流转旋舞,飘然散于空中。
“你当药堂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哧哧”之声接连响起,后面追出的白影中飞射出道道红丝,卷向红烟。
叶爽一看便知那是冰心的‘南海人面血蛛丝’,红丝气势凌厉,如杆杆红枪,锋芒直指红烟,但烟丝卷舞,红烟散尽,红丝无物可卷,径自落下。
冷哼声传来,白影落地,现出冰心身形。
她纤指连弹,红丝反向缭绕旋转,暴冲而归,没入宽袖之中不见,白纱之上,双目寒芒暴涨,冷笑道:“跑得倒还真快。”
她心情正自不好,‘七毒大日烈焰’解药还没找到,已是抑郁不乐,如今更是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入药堂,并还成功遁走,不由心中大怒,只外表却不露声色,依旧冷如冰霜。
叶爽忙跟上前问道:“她是何人?”
冰心也不理他,条然转身疾飞入主殿之内,叶爽自讨没趣,做了个鬼脸,亦跟了进去。
殿内一如往常,冰鼎下青焰烈烈,照得殿内亮如白昼,冰心快步游走于八个重柜之间,叶爽轻轻走近,正欲开口询问。
“吽……”
那吼叫又再响起,声波荡处,叶爽脑中嗡然震响,视线如雾笼纱掩,身形摇曳不定。
冰心心念一动,蓦地宽袖猎猎,碧发飘舞,已至叶爽身侧,手指一弹,一个光罩由上而下,把叶爽包在其中。
光罩内吼声被隔绝大半,叶爽这才渐渐恢复过来。
冰心待得吼叫渐隐,这才朗声说道:“尊者息怒,但请放心,我一定找到这个擅闯药堂之人。”
说罢,她双眸闪起两点金光,挥手之间,包裹住叶爽的光罩陡然扭曲,“啵——”地一声,便自散去。
“这横竖与你无关,不要多问。”冰心凝望着他说道。
叶爽从光罩内出来,忙四下打量,欲寻声音发出之所在。
“你不是说这里有法阵守护吗?怎么还有人能闯得进来?”
叶爽心中又是惊怒,又是骇异,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他犹豫了一下,无法判断,于是试探问道。
只听得衣袂翻飞之声传来,叹风先生已然从门外走进:“适才听到尊者之怒吼,竟不知何事?”
“哼,不速之客,堂内架上禁咒仍在,药田入口又有尊者亲自守护,无论对方想要进来做什么?他这一趟是无功而返。”冰心不理叶爽之问,只转身向着叹风先生说道。
“只是不知究竟是谁?天山一众弟子谁有这个胆量?”她说出心中疑惑。
“那就查,细细的查。”
又见几人鱼贯而入,竟是怒目仙翁、参香子、鸣钟客三人联袂而来。
叶爽见是怒目仙翁,他先前吃了亏,一时竟往冰心身后躲去,又在她袖上轻轻拉了拉。
冰心见他如此,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双臂自然抬起,把衣袖撑开。
她身形虽是娇小赢弱,但宽大的白袍穿在身上,双臂向外,却也能完全挡住一个八岁孩童小小的身子。
“天山弟子谁不知道药堂内设有禁咒,寻常弟子没有号令,不得入内,这来人若不是寻常弟子,那就是各位的亲传内门弟子了。”叹风先生闻言忍不住冷笑,只眼角微瞄怒目仙翁,有说不出的厌憎。
言语之中,似有所指。
“你这是何意?”
怒目仙翁闻言大怒,眼中光芒绽放,凝神瞪向叹风先生。
叹风先生亦是不惧,冷目对视,二人一时剑拔弩张。
正僵持不下,参香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二位年纪也不小了,何苦还如那孩童一般,也不怕惹人笑话。”
鸣钟客亦是从旁“哈哈”笑道:“正是呢,我们几个号称天山六仙,我可不想和你们一样被人说是天山六个老顽童呢!”
叹风先生脸色微微一松,但语气依旧不善:“到底谁在弄鬼我自是不知,那就依大长老之言,细细的查吧!”
怒目仙翁闻言勃然变色,怒意更盛。
冰心目光飘乎不定,心中一动,开口说道:“不是大长老。”
众人闻言一怔,就连怒目仙翁都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但此时他的神色却是缓和下来,只嘿然道:“即知不是我,那就是已然知晓是谁了,别故弄玄虚,说出来,老夫去拿下就是。”
冰心扫了他一眼,凝神聚气,袖中十指兰花绽放,一股劲力轰然飞出,周身衣物轻扬,绚光飞舞,“呼”地一声,在堂内刮起一阵旋风。
众人轰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出手。
怒目仙翁更是大吃一惊,正要祭出‘观云鼎’防身。
却见一座重柜的角落里,卷飞起一片花瓣。
“这是……”
冰心伸出手来,劲风带着花瓣,涡流旋转的飘到她手心。
怒目仙翁这才突然醒悟:“是了,这片花瓣便是来人留下的线索。”
心中大喜,又蓦然一凛:“如此看来,倒真是洗清了自己的冤屈,但事情却更加扑朔迷离了。”
鸣钟客看着冰心手中的那一片花瓣:“芍药?”
“正是。”
冰心手中那片红色花瓣,明艳似火。
众人皆望着花瓣半晌无言,重重疑虑瞬息涌来,心情渐转沉重。
许久后,怒目仙翁才道:“来人应该是个女子。”
他怒意渐渐褪去,也不理众人,目露精光,注视着冰心。
“我看未必,天底下并非只有女子爱花。”叹风先生按耐不住,在一旁耸眉冷嘲道。
“爱花之人虽非只有女子,但有多少男儿出门带花?”怒目仙翁却是嘿嘿笑着反问。
叹风先生露出不屑的神色:“少并非没有,即然有,那又如何知道今日来人不是带花出门之男子?”
怒目仙翁霍然变色,便要开口驳斥。
“好了,你们别吵了。”
冰心目光由叹风先生面上扫过,停留在怒目仙翁脸上。
她心头一阵厌恶,只在心中冷笑:“臭男人,自以为是。”
口中却是淡淡说道:“这芍药来得蹊跷,我估摸着来人被尊者吼声的音波所震伤,心神迷乱之下,才会在离去时留下这点线索,否则以他离去时的身法,怎可能留下破绽。”
鸣钟客心中一动,细细思量一番,油然摇头叹道:“此人能越过山门,直达药堂,想来必是我天山弟子,方能如此轻巧的进得这里。”
“我等门下虽有爱花之人,但这芍药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少弟子院内都有种植,这如何查起?”
叹风先生一皱眉头,目光所至,看向众人。
怒目仙翁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欲要开口。
参香子担心又起纷争,忙抢先说道:“冰心师妹神目如电,想来所猜不假,若来人真被尊者吼声震伤,那却也是一个线索,我们只需招集各自门人,细细查看,若有那受了伤的,一查便知。”
鸣钟客却是摇摇头,思绪飞转,长叹一声,终究没有开口。
“来人不是天山弟子。”冰心再忍不住。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相互对望之后,各自皱眉苦想。
“师妹,你和那人交过手,对方身手如何?可曾发现什么?”叹风先生眉头紧锁,一眼望向冰心。
冰心把适才所发生的事在脑中快速的过了一遍,这才淡淡说道:“我与之交手,对方并未还手,使出绝顶身法遁入空中,可见她身怀有一门绝顶身法遁术,可助其在绝境之中藏匿身形而脱身,有此身法者绝不是庸者。”
叶爽藏身冰心身后,生起莫名寒意,突而却又变得说不出的兴奋,热血沸腾起来。
本以为药堂十分安全,自己大可安心在此,却不想竟有人可神鬼不知的入内,自己倘若碰上,安有命在?
然而突然转变心态,变得兴奋,却是眼前的大长老将要与众人一起搜寻此人,哪还有心思来为难自己,便又开心起来。
怒目仙翁眼中陡然亮起寒芒,冷冷地暴射在冰心的脸上:“对方身法有何特别之处?”
冰心美目凝视着他,深如幽潭,声音平和:“我观天山功法之中,并无此等身法遁术,此人能够身在空中,化为红烟散去,变化诡异,不似名门正派之功。”
众人闻言耸然动容,只参香子叹道:“难怪,我说山下不仅有弟子守护,山门处更是设有法阵,平日里虽无外敌入侵,法阵威力纵未全开,一般宵小,也绝难闯过。”
“对方即能一路不惊,直通药堂,依我之见,除了天山弟子外,哪还有活人能如此这般容易?”
“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儿戏,望几位师兄弟及师妹能放下彼此成见,共同商议才是。”
鸣钟客首先将目光投向怒目仙翁,又望向叹风先生,最后停在冰心脸上。
众人一时无语,堂内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叹风先生这才昂然说道:“师兄说的是,二老外出未归,偏巧玉师姐也不在,此时绝不能让天山出事。”
“能入天山,又能避开山门,若不是我天山弟子,那就不可能是人,但若不是人,那就只能是异类,或妖、或鬼、或精怪。”
怒目仙翁瞪了眼叹风先生,似乎已然同意鸣钟客所言,只是嘴上依旧冷哼,不肯示弱。
他眼睛转看向在场的诸人,语气变得轻挑起来:“我们都是死人呀,竟让人在眼皮子底兴风作浪。”
叹风先生神色不变,冷笑道:“不,你们都忘了还有阴尸,月前传出尸国破开冥土地狱法界现世,冥界守护大神花开彼岸大为震怒,西方十二圣中的三圣已然派出佛国僧兵入世,在各处缉拿尸国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