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找着之前的部署记录。他的指尖在纸面上游走,最终定格在一个小圈圈内——那是他亲自画下的哨卡驻点,配备三人,主要是侦听与信号拦截。
“该不会是刘三那边出事了……”警卫兵忍不住开口。
这句话如同火星落入油池。
秦苍的眼神瞬间变了。他一把将地图摊在临时桌上,抽出红色铅笔,在地图边缘画出一个迅速膨胀的半圆。
“如果是刘三动手引爆,他们的目标就已经暴露了。”他目光灼灼,“敌人可能提前识破了路线,或是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
“要不要派人去接应?”
“不!”秦苍猛然回头,“现在贸然支援,只会暴露我们更多部署。刘三的任务本就是为了牵制。他清楚这一点。”
他顿了顿,声音里突然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可他是第一次带小队,面对这种临场变化……我低估了那小子。”
说完这句话,他陷入短暂沉默。
这时,山谷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像是整座山都在晃动。火光照亮半边天。
警卫兵惊叫出声:“炸了!他们把军火库炸了!”
秦苍的目光顿时一凝,猛地跨出地堡,顺着山坡急行数步,站上那块半塌的高地。他眯起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燃烧着的黑影。火焰在山林间翻腾,浓烟如幕布般在空中慢慢展开。火势之大,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他低声骂了一句:“刘三……你疯了吧。”
是他亲手交代过的命令:只需破坏,不需彻底摧毁。那军火库处于敌后侧翼,是一条后勤命脉,炸掉一半,敌人自会乱套,可刘三这动静,却像是连根拔了。
“他是故意的。”秦苍低声说,“他要把自己钉死在那片火光里。”
警卫兵不解地望着他。
“他知道被发现了,不可能安全返回,于是他赌了一把,用彻底的破坏……拖住敌人全部注意力。”
他声音里有种冰冷的理解,那种理解里却也夹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愤怒。
“这种自作主张的野路子……如果他活着回来,我要亲手打断他的腿。”
可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却没有从那片火焰中移开,像是在等,等一个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奇迹。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什么。
在火焰边缘,在那团浓烟与黑影之间,有一个人影——瘦长、单薄,拖着一条血迹斑斑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山脊方向爬行。他背着什么,像是一堆被烤焦的破布,又像是某种坚不可摧的执念。
秦苍瞳孔一缩。
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警卫兵大吼一声:“给我备马,叫四小队,带我去接他!”
“团座,您不能亲自去——”
“你再废话,我先把你扔进火堆里!”他怒吼道。
那一刻,他的脸不再是冷静的统帅,而像是被火烤得发狂的野兽。他不是为了救一个兵,他是在守护一种信任,一种他亲手培养起来的信念。
刘三,如果你能撑到现在,那你就该知道,团座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那片地狱里。
四小队十余骑,风驰电掣般冲下山道。
前方山林还在燃烧,夜色与火光交缠成一张巨大的血网,像是地狱张开的獠牙。可秦苍一马当先,毫不犹豫。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身影——那个一瘸一拐,始终没有倒下的人影。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刘三,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不肯放弃的疯子。
正因为疯,才值得救。
正因为疯,才配做他的兵。
耳边风声如嚎哭,马蹄踏碎枝叶,带起漫天灰烬。他的枪挂在腰间未曾拔出,双眼死死锁定前方那团如火影般跳跃的黑影。
“刘三!”他终于吼出声,那声音穿透火海,震破夜空,“你给我趴下!”
那身影似乎听见了,猛地回头,露出一张布满血痕与灰烬的脸。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是秦苍一眼就能认出的脸。
刘三咧嘴笑了笑,嘴角已经流血,却仍旧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朝他比了个手势——三根指头。
“三个目标,全灭。”
那一刻,秦苍只觉喉头一紧,几乎说不出话。他猛地勒住马缰,跳下马背,快步冲向那个几乎已经撑不住的身影。
刘三终于撑不住了,整个人软倒下去,重重扑在地上。
“带他走!”秦苍大吼,“给我架起来!”
四小队的兵拼了命地冲过去,将刘三从火光边缘拉起,七手八脚将他抬上马背。
刘三睁着眼,半是清醒,半是迷糊。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话。
“团座……咱们……赢了么?”
秦苍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狠狠按住他胸口还在流血的伤口。
血,温热而黏腻,慢慢渗透了他的军装,顺着肋骨缓缓滴落。那股疼痛渐渐爬上心头,却没有让他停下脚步。风呼啸着,卷起战场上散乱的残骸,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秦苍咬紧牙关,心里生出一股烦躁——他知道自己不该受伤,更不该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破绽。他本该是这个队伍的主心骨,是稳固的岩石,而不是半途崩裂的脆弱者。
“妈的。”他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一句,声音低沉而沙哑。
身旁的警卫兵见状,急忙递上急救包:“团座,您流血了!”
秦苍不耐烦地挥手:“别废话,给我找块布扎扎。”他咬着牙,动作虽然有些颤抖,却依然迅速地将简陋的绷带缠绕在胸口。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血液的温度逐渐冷却。那种疼痛不是第一次造访,但这次的生气更多于疼痛。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刘三,生气自己错判了形势,生气自己不能像过去那样无所畏惧地指挥。
“真他娘的气人……”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刘三的呼吸渐渐平稳,浑身颤抖着,眼神却依旧坚毅。他虚弱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秦苍察觉到了,伸手托起他的下巴,逼他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