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杰等人可不需要与大军齐行,几人驾驭冰云飞驰,不需半个时辰便尽数到来。
来到寝殿门前,见宋风正坐在台阶,斜倚栏杆饮酒。
海杰刚要开口,身后的圣女孙诀疑已大步流星地走到宋风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低头。”
“什么?”宋风抬眼望向她那张冰冷的面具,不明所以。
见他愣着不动,孙诀疑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脑袋,在他那头显眼的白发间胡乱扒拉起来。
“你干什么!”宋风赶忙打开她的手,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翻身跃起。
“不错。”孙诀疑满意的点了点头:“新生发根乌黑,看来你身体本源损耗已完全修复。只需耐心等待黑发慢慢长出,届时剪去这头白发即可。”
宋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头发颜色而已,这也值得关注?”
“值得。”孙诀疑仍旧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口吻倒好似一名老学究:“行医载籍,首次亲眼得见一夜白头,乃是难得的医案。自当详细记录,充实典籍,启迪后世。”
好嘛,这是把我当成活体医书了。
宋风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叫你来是有正事。闵柔似乎得了失心疯,神志时清时浊。你赶紧入殿看看,究竟能不能治。”
后者听罢点了点头,大步向殿内走去,海杰等人刚要跟随,却被宋风拦住:“此时闵柔衣冠不整,我等还是殿外叙话吧。”
说着向颜幂扬了扬头:“你也入殿,若闵柔一时半刻无法痊愈,便以你师门传承的易容换貌之术扮作闵柔,稍后宴请两国使者。”
“我?”颜幂闻言顿时一惊,一双凤目写满了担忧:“末将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宋风硬推着她向寝殿而去:“赶紧的,若是耽误正事,唯你是问。”
将二女送入殿中,门外只剩三人,宋风正色道:“都听说了吗?”
海杰与陈亦明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凝重地点头。
海杰开口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大战已不可避免。”
“是啊。”宋风叹了口气:“我军尚未准备万全,更何况安理二国同时施压。若此番谈判破裂,很可能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
海杰伴随其漫步而行,脸上一派轻松:“宋兄不必担忧,局势尚未到那般地步。”
“哦?”宋风转头望向他:“怎么说。”
海杰抬手揉了揉下巴,从容分析道:“如今初冬已至,天气严寒,风雪难测,本就不是大规模用兵的良机,紧接其后便是关乎国本的春耕时节。”
“任何国家,只要统帅脑袋还清醒,就绝不会在此时将大量青壮劳力送上战场。”
顿了顿,海杰给出明确判断:“所以,无论此番谈判结果如何糟糕,我们都至少赢得了长达半年的喘息之机,用以整军备武,稳固内政。”
一旁的陈亦明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军师洞若观火,此言深合兵法天时之道。”
宋风听罢顿时觉得压力一轻,呵呵一笑:“照这么说,我反倒不必束手束脚了?”
海杰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刚想劝他谨慎,一旁的陈亦明却已抢先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不错,主公正该如此!”
“面对两国使者,主公大可恣意行事,不必留情面,哪怕刻意折辱一番,亦无不可!”
宋风、海杰二人听罢同时一惊,不可思议的望向后者那张严肃面容。
这陈亦明,素来以稳重持国着称,时常因宋风的随性而直言进谏,今日怎地如此激进?
“镇平郡与天安郡,于我们而言,没有妥协的余地,唯有战争一途! 即便安理二国愿意妥协,我们也要主动求战!”
“为何?”宋风满心困惑,眉头紧锁:“哪一场胜利不是兄弟们的鲜血砌成?若二国提出的条件尚可接受,暂且隐忍方为上策。”
陈亦明迎上后者目光,正色道:“主公是否忘记了,您只是大将军,不是钦王。”
“通往王座的道路,需要用赫赫战功与敌人尸骨来铺就,而非依赖前朝公主的一纸禅位诏书!”
“休说接受敌国的条件,便是他们愿意双手将二郡奉还,您也必须亲率大军追杀过去,踏着安理联军的尸山血海,将失地‘夺’回来!”
说着,陈亦明砰的一声攥紧拳头,目光冷的可怕:“每一位将士凭此战获取的爵位,每一颗被斩下的敌人头颅,都会使主公名正言顺,大步登阶!”
看着他坚定地眼神,宋风缓缓点头:“我……我好像听懂了。”但根本无法理解!后半句藏在肚里没有出口。
大钦将士尽归己有,闵氏宗族已暗中屠戮殆尽,此时只需闵柔一道禅位王旨,王位不就来了吗?为何还要牺牲将士性命,去进行无意义的战争。
见宋风眼神中仍有犹豫,海杰适时接过话茬:“宋兄,此乃帝王术,非是寻常仁恕之道。在这一点上,你我兄弟加起来,恐怕也不及陈先生看得透彻。”
陈亦明听罢,赶忙向海杰施了一礼:“军师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好了好了。”宋风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听不就得了,你俩在这客套给谁看。”
“走吧,估计偏殿的酒肉早已备齐,去晚了,菜都凉了。”
海杰与陈亦明相视一笑,随其而去。
宋风这个主公,论治军韬略不及海杰深远,论政务经济不如陈亦明精通。
但他有一点最为难能可贵的品质,那便是自知之明。
切勿小看这看似微末的优点。一个能虚心纳谏、充分信任并能统合麾下能臣的主公,其价值,远胜于古往今来那些刚愎自用的“明君”。
且说二国使者,苦等到天色大黑,终于见到两队宫女掌灯而来,为首者拉长声调吟唱道:“王上口谕——宣,安国、理国使者,入宫觐见——”
哟!那宋风,居然真帮他们通传成功了?
林甲等人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敢怠慢,赶忙跪伏在地,齐声高呼:“臣等,叩谢殿下恩典!”
为首的宫女微微一笑:“诸位大人不必拘礼,大王已于初鱼榭布下宴席,为使者接风洗尘。”
林甲等人再度高声答谢,随即在宫女引领下鱼贯而入。
所谓初鱼榭,本是帝王游赏垂钓的水上亭阁,此刻已是灯火通明,宴席铺陈,丝竹之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淡淡的花香。
安理二国使者踏入榭中,宋风、海杰、陈亦明三人起身相迎:“诸位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入席。”
“这……”林甲皱起眉头,没敢挪动脚步:“钦王殿下尚未驾临,我等身为臣属,岂敢……”
宋风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林大人莫要拘礼,我们钦国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谁来得早,谁就先开动!”
林甲仿佛恍然大悟,赶忙拱手:“原来贵国竟是这般……洒脱不羁,下官受教了。”
话虽如此,两国十几位使者却仍旧如同木桩般站在原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默不作声,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这群老古董。宋风心中暗骂,抬手叫来一名暗刃假扮的宫女,低声询问:“颜幂何时能到?”
那宫女凑近前来,同样低声道:“即刻便至。”
他二人窃窃私语,直看得林甲等人眼角直跳,心中骇然。
来此之前便风闻宋风权倾朝野,跋扈非常,却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竟敢与宫中女眷拉拉扯扯,这……这成何体统!
见几人面色古怪,海杰微微一笑:“诸位大人,可是有何不适?”
“哦,无事,无事,有劳海相挂心。”名叫高炳义的理国使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赶忙低下头去。
正在此时,一声吟唱传来:“王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