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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家竟面露难色!”周县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言道‘岭南瘴疠之地,客官所用被褥碗碟,恐需另备,多加些银钱便是!’”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楠木茶几,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听听!听听!‘瘴疠之地’!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岭南,在别人口中,竟成了需‘另备’器物的污秽之所!我们的子弟,在外行走,顶着这‘岭南蛮子’的名头,要受多少白眼,遭多少轻贱!”

这番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在座富商的心上。他们常年在外行商,这样的轻视,这样的屈辱,谁没遭遇过?

那些欲言又止的推拒,那些不经意流露的鄙夷,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南蛮子”……此刻被县令血淋淋地撕开,旧伤疤下是依旧作痛的耻辱。厅内气氛骤然绷紧,几个老成持重的脸上肌肉抽动,年轻的更是攥紧了拳头,眼中喷火。

周县令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稍定。他放缓了语气,却字字千钧:“为何如此?只因我们岭南,穷!弱!人见人欺!守着宝山,却捧着金碗讨饭吃!空有沃土千里,甘蔗成林,却制不出好糖,运不出好物!富庶之地,谁不敬你三分?穷弱之乡,活该被人踩在脚下!”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众人:“如今,天赐良机!季村长带来神技,点石成金!‘岭南雪’已成,名动长安!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岭南拥入怀中,“漫山遍野的甘蔗,仅靠县衙之力,能榨几何?仅靠一条销路,能行多远?岭南是我们的根!是我们子孙万代的基业!要让它真正肥沃起来,成为人人向往的膏腴之地,让我们的儿孙走出去,能挺直腰杆,报一声‘岭南人士’而无人敢小觑——靠什么?”

他声音陡然拔至顶峰,带着金石之音:“靠我们!靠我们在座各位!靠我们这些生于岭南、长于岭南、血脉相连的同乡,拧成一股绳!”

周县令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沉思、或挣扎的脸庞,抛出了实质:“本官今日请诸位来,非为摊派,非为征敛!是谈合作!谈一个大利岭南、亦大利诸位的买卖!”

他走到厅中空地,挥斥方遒:“其一,蔗田!各位族中田产,坡地、旱地,与其荒着或贱种些杂粮,何不广植甘蔗?县衙按市价收蔗!有多少,收多少!其二,工坊!‘精纯技法’所需新式榨辊、连环灶锅、沉淀池,季村长可授其详。

诸位有财力,有人力,可于各地择址建新坊!所出白糖,品质需经季村长与县衙核定,统一以‘岭南雪’名号行销!销路,由季村长和县衙共同开拓!

其三,行商!岭南岂止有糖?药材、木料、海货……哪一样不是宝贝?只因道路艰险,消息闭塞,运不出去,卖不上价!诸位行商天下,门路通达。若我们能合力,在要津之地设岭南商栈,专营岭南物产,互通有无,何愁岭南珍宝埋没深山?”

“这不是独食!”周县令斩钉截铁,“这是大席!是让整个岭南都富起来的大席!县衙牵头,季村长掌技,诸位出田、出力、出行商网络!

所得之利,按契约,明明白白,按股均分!县衙所得,一文不留府库,尽数用于疏浚河道、拓宽商路、兴办学堂!

要让我岭南,水路通达,货畅其流!要让我岭南子弟,知书识礼,人才辈出!让外人提起岭南,不再是鄙夷的‘瘴疠之地’,而是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富庶之乡’!”

他停下话语,胸膛剧烈起伏,环视全场。花厅里静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富商们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震惊、犹疑、盘算、激动……交织在一起。那“瘴疠之地”的刺痛还在心口,“拧成一股绳”的召唤在耳边回荡,而眼前,是实实在在的、关乎田产、工坊、商路、巨大利润的庞大蓝图。

沉默在蔓延,无形的压力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砰!”一声闷响打破了死寂。坐在下首,须发皆白、一向以沉稳着称的米商陈老员外,竟重重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他霍然起身,老脸涨得通红,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周大人!您……您这话,戳到老朽心窝子里去了!”他浑浊的老眼竟泛起泪光,“想当年,老朽初到汴梁贩米,只因一句岭南口音,便被那粮行管事晾在偏厅整整半日!那滋味……锥心刺骨啊!”

他猛地转向周围沉默的同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大人说得对!岭南是我们的家!穷家破户,走出去的娃都要挨欺负!光守着自家那点田产铺面,顶个屁用!这‘拧成一股绳’!这大席!我陈家——算一股!要田给田,要钱出钱!豁出这把老骨头,为子孙搏个扬眉吐气的将来!”

陈老员外这石破天惊的一吼,如同点燃了引信。

“算我李家一股!”

“我王家也跟!”

“还有我赵家!修路架桥,我赵家包一段!”

“对!干他娘的!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瞧瞧!”

压抑的火焰瞬间被点燃,群情激奋。富商们纷纷离座,激动地围拢到周县令和季如歌身边,争相表态,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方才的拘谨算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共同屈辱点燃、又被巨大希望催生的灼热同仇敌忾。乡音俚语在厅堂里激烈碰撞,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

季如歌悄然退后半步,看着眼前这沸腾的一幕。周县令站在人群中心,被激动的人群包围着,他脸上沾着的糖渍和灶灰尚未擦去,在花厅明亮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滑稽。

然而,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他伸着手,用力地拍打着身边一个个富商的肩膀,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但口型分明在喊:“好!好!拧成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