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都不同了。
他们回到了玫瑰园,因为老宅住不下这么多人。
玫瑰园的空气里不再只有夫妻二人的气息,更多了一份属于家的,沉甸甸的温暖和踏实。
苏婉的房间被安排在姜眠和温衿怀主卧的隔壁。
宽敞明亮,阳光充足。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
午后,姜眠带着期待的心情,敲响了苏婉的房门。
“妈,我帮你梳梳头吧。”
姜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和期盼。
苏婉看到女儿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梳妆盒,眼神亮晶晶的。
她心里一软,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间的窗边放着一把舒适的靠椅。
苏婉坐下,姜眠站在她身后,打开苏婉以前用的梳妆盒,里面梳子,篦子,发油,首饰一应俱全。
她拿起那把温润的牛角梳,小心地梳理着苏婉花白且有些干枯打结的长发。
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疼了母亲。
梳子穿过发丝,偶尔遇到打结的地方,姜眠就耐心地,一点点用手指捻开,再慢慢梳通。
她没有说话,苏婉也沉默着,房间里只有梳子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两人身上,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相依的剪影。
姜眠看着镜子里母亲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心里被幸福感填满。
这是她小时候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
“妈。”
姜眠一边轻柔地梳理着,一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点鼻音,像是抱怨,又像是倾诉。
“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梳头发,二婶她她从来没给我梳过头发。”
苏婉闭着的眼睛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打湿。
她没有睁眼,只是抬起手,轻轻覆盖在姜眠搭在她肩头的手上,掌心粗糙,却带着无尽的暖意和愧疚。
“以后…”
苏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以后妈妈天天给你梳。”
“才不要呢。”姜眠破涕为笑,把下巴轻轻搁在苏婉的头顶,蹭了蹭她梳理整齐的发丝,语气娇憨,“我都这么大了,应该是女儿给妈妈梳头才对,以后我天天给你梳,给你买最漂亮的簪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苏婉感受着女儿亲昵的依赖和话语里毫不掩饰的爱,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用力回握住姜眠的手,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带着泪意的、满足的叹息。
母女俩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静谧的午后阳光里,用最简单的方式,弥补着错失了十多年的亲密时光。
下午温衿怀带着姜眠和苏婉一起回了温家老宅吃晚饭。
饭后,温老爷子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书房,而是对苏婉和姜眠招了招手:“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月色很好,清辉洒落在精心打理过的庭院里,假山、池水、花木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
温老爷子走在前面,步伐不快,苏婉和姜眠一左一右跟在他身侧,温衿怀则落后几步,安静地陪着。
走到庭院中央的荷花池边,老爷子停下脚步,负手望着墨蓝色的夜空,和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夜风拂过,带着池中残荷的淡淡清香。
“回家,是所有活着的人的向往。”温老爷子没有看苏婉,只是望着天空,声音平稳而苍老,像是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这些年,苦了你了。”
苏婉微微一颤,低下头:“温老爷子,其实我…”
老爷子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依旧望着天空。
“人这一辈子,谁没点身不由己的时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正式地,平静地落在苏婉脸上,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住下,陪着眠眠,衿怀是个靠得住的孩子,他们会孝顺你的。”
苏婉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温老爷子什么都没多问,却仿佛什么都知道了,并且如此轻易地就接纳了她,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和一份迟来的宽容。
姜眠也红了眼眶,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温老爷子重新抬起头,望向那无垠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喃喃自语道:
“挺好的,云开雾散,终是晴空万里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正式的宣告,为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苦苦寻觅画上了一个安宁的句点。
月光下,一家人静静地站在庭院里,身影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