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上特意传召陆江年。
”陆爱卿,委屈你了。”
皇上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抬眼看着眼前垂首而立的陆江年,语气竟带着几分罕见的”体恤”。
”骏儿近来愈发不像话了。”他叹息一声,”为了个罪臣之女,竟顶撞他母妃。”
”梁敬有刚死,朕才开恩赦免二房,若任由骏儿强纳梁雨花,这恩赦岂不成了笑话?”
陆江年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
”那日召梁家二房入宫,才知那姑娘对你……”
皇上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仿佛真是为臣子着想。
可陆江年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猫哭耗子的把戏!
”臣不好女色,唯爱臣妻。”
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皇上的‘厚爱’,臣承受不起。”突然单膝跪地,”臣……有罪。”
这一跪,跪的是接旨那天的忤逆反抗之罪。
皇上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他颇为欣赏的臣子。
毕竟是他出其不意,强人所难,陆江年能忍下这口气,已属难得。
”罢了。”
皇上摆摆手,语气忽然转冷,“朕知道这件事为难你了,你看着办吧,人别死了就成。”
轻飘飘一句话,仿佛梁雨花就是个物件。
他手里攥在梁雨花一家人的性命,梁雨花不敢不听话。
只要人在忠勇侯府,总能察觉端倪。
陆江年仿佛松了一口气:“谢皇上体恤。”
皇上满意地眯起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陆江年愿不愿意,都得按照他的意志来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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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解禁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堵在了陆江年下朝的必经之路上。
”陆江年!”
慕容骏一把拽住陆江年的衣袖,眼中翻涌着扭曲的嫉恨。
他指尖发狠地掐着对方手臂,声音压得极低:”梁雨花是本皇子先看中的,你最好识相点,别碰她一根手指头。”
陆江年漫不经心地拂开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殿下若有异议,不妨去皇上跟前说道说道?”
”你!”
慕容骏额角青筋暴起,突然阴森一笑,”别以为有父皇撑腰就能高枕无忧,有朝一日……”
他凑近陆江年耳边,气息阴冷如毒蛇,”本皇子定要你乖乖把人送回来。”
”哦?”
陆江年突然提高声量,“皇上御赐给……”
他眉头皱着,实在不想和梁雨花扯上关系,便改了口吻:“给忠勇侯府的人,殿下也敢讨要?”
他故作惊讶地后退半步,”这抗旨不遵的罪名,臣可担待不起啊——”
周围路过的官员纷纷侧目。
慕容骏脸色瞬间铁青,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他死死盯着陆江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恨不能当场撕碎这副虚伪的面具。
”我们走着瞧。”
最终,五皇子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甩袖离去。
望着慕容骏暴怒的背影,陆江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居然忍住了,没有口出狂言?
不过,慕容骏这么点城府,也配和太子争?
皇上难道真是老了昏聩,还是说……
陆江年忽然想起昭华夫人那张颇为不俗的脸。
难道,皇上的确“色令智昏”,为了让昭华夫人开心,不惜扶持一个草包儿子?甚至于,拿江山社稷来当赌注。
以前他想不明白,如今自己有了心爱的女人,他倒是看透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对昭华夫人,也不过是宠着玩罢了。
若真的爱她,又怎么会放任两个人的儿子,长成这么一副德行。
但凡皇上肯花几分心思,慕容骏也不至于如此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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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梁雨花进了陆家之后,深居简出,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陆府深宅。
她住的小院偏僻,谁也不会特意去找她。
只有丫鬟云秀一日三餐去膳房提膳,其他时候,根本无人走动。
陆老夫人自打被老鼠吓病后,她再也不敢提抬举梁雨花的事。
那天夜里老鼠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除了聆水居那对黑心肝的夫妻,不做他想。
这种形势之下,陆老夫人再多的怨恨,也只能按下不提了。
七月过了,陆芸的婚期渐渐近了,这天忠勇侯府收到一封信。
信上说了,侯府的姑奶奶,陆老夫人的亲闺女陆玉秀,要带着儿子进京探亲,顺便参加侄女的婚宴。
陆老夫人得了信,整个人立即又精神抖擞起来了。
”玉秀要回来了!”
陆老夫人攥着信笺的手直抖,一双老眼迸出精光。
她宝贝女儿嫁去江南这些年,总算要带着外孙回京了!
她拍着床榻连声催促,”玉秀最爱吃金丝蜜枣,让庄子上送十筐来!”
陆老夫人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儿子她指望不上了,女儿是她贴心的小棉袄,女儿一定会为她撑腰的。
元婉如得到这个消息,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可算是来了。
”姑母要带表弟进京?”
元婉如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唇畔浮起一丝冰冷笑意。
原着里那个陷害她”通奸”的表弟,终于要登场了。
这一次,就让她看看,没有梁雨淞使坏,这个表弟还会不会使坏呢?
陆江年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是啊,这周家表弟我不大有印象了,不过姑母与祖母性情相似,到时候娘子可能要费心了。”
元婉如轻哼一句:“别惹我就行,否则,我可不会给她面子。”
连陆老太婆她都不在乎了,何况一个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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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的马蹄声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陆玉秀掀开车帘,京城繁华的街景顿时映入眼帘。
周明建那双狭长的凤眼瞪得溜圆,贪婪地扫视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衣着华贵的行人。
”娘!”他一把抓住陆玉秀的衣袖,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您早该带儿子来京城见见世面!”
陆玉秀冷哼一声,涂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戳在他额头上:”早些?你爹后院那些狐媚子,恨不得把咱娘俩生吞活剥了!”
想起临行前那几个被发卖的小妾,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这次要不是为了你的前程……”
周明建”唰”地展开描金折扇,故作潇洒地摇了摇:”娘且放心。”
他眯眼盯着路过的一顶华贵轿辇,轿帘缝隙间隐约可见少女精致的下颌线,”儿子的手段,您还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