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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半年时光匆匆流逝。
端阳将近,范府里早已弥漫开艾草与粽叶的清香。
各房院门前都斜插着新鲜的艾草与菖蒲,绿得发亮的叶片上还凝着晨露,风一吹便晃出清苦的草木气。
廊下悬着五彩丝线缠的粽子、蒜头与布老虎。
孩童们衣襟上别着雄黄点过的香囊,走动时便散出阵阵甘松与丁香的暖香。
连青砖缝里钻出的青苔,都像是沾了几分节庆的热闹。
翠竹院却比别处更添几分清幽。
院角的老竹被昨夜的雨洗得愈发苍翠,竹影筛在青石板上,随穿堂风轻轻摇晃。
柳清漪正坐在窗边的梨花木软榻上,手里拈着根五彩线,慢悠悠地给刚绣好的荷包收边。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软绸褙子,领口袖缘绣着几枝淡青色的兰草。
乌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只簪了支碧玉簪,素净得像院外沾露的竹,偏那双杏眼弯着,漾着温润的笑意,又添了几分活气。
檐角的铜铃忽然叮铃铃响了几声,伴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那孩子穿着件石榴红的撒花夹袄,下面是条豆绿色的灯笼裤。
小脚上蹬着双虎头鞋,跑起来时腰间挂着的长命缕叮当作响,像只快活的小蚂蚱。
“母亲——”软糯的童音裹着风撞过来,柳清漪抬眼时,那团小红影已经扑到了榻前。
他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
来人正是胡姨娘的小儿子,范宇阳。
柳清漪忙放下针线,伸手将他捞进怀里。
指尖触到他额头细汗,笑着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慢点跑,仔细摔着。怎么一个人跑来了?奶娘呢?”
范宇阳却不答话,小手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忽然奶声奶气地说:“母亲今天像画里的仙女。比前儿看到的戏台上的还好看。”
他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戏台上的仙女戴好多花,娘不戴花也好看,像……像院里的竹子,香香的,凉凉的。”
柳清漪被他逗得掩唇轻笑,指尖点了点他的小鼻尖:“就你嘴甜。这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范宇阳急得小胸脯一挺,小手拍着心口,“是阳阳自己看的。娘笑起来,眼睛里像有星星。”
他说着,忽然往她怀里蹭了蹭,软乎乎的脸颊贴在她衣襟上,“娘身上好香,比姨娘房里的香囊还好闻。”
这孩子自小就外向热情,一岁刚过便能清晰地叫人。
如今快两岁了,嘴甜得像含了蜜,见谁都能说出几句贴心话,府里上上下下没不疼他的。
“这孩子的情商,倒真是天生的。”柳清漪心里暗叹,与那个双生的哥哥范岳阳性格迥异。
不过也好,柳清漪对范岳阳的预知能力是持保留态度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如意轻快的脚步声:“夫人,刚蒸好的蜜枣粽,还有冰镇的酸梅汤呢。”
如意掀了竹帘进来,见着软榻上的景象,忍不住笑了:“宇阳小少爷怎么一个人跑到夫人这儿来了?”
她今日穿了件水红色的比甲,梳着双丫髻,发间簪着两朵红绒花,脸上带着被日头晒出的红晕。
手里端着的黑漆托盘上,摆着一碟晶莹的粽子,旁边是个冰碗,酸梅汤上浮着几粒殷红的樱桃。
范宇阳眼睛一亮,从柳清漪怀里挣下来,小跑到如意跟前,仰着脸甜甜地喊:“如意姐姐!”
他上下打量了如意一番,小眉头皱得像模像样,“姐姐今天真好看,这红花儿配姐姐,比园子里的石榴花还俏呢!”
如意被他夸得脸更红了,嗔怪地捏了捏他的小脸:“你这小机灵鬼,嘴这么甜,定是又想吃上次的松子糕了。”
说着果然从托盘下的食盒里拿出一碟松子糕,递到他面前,“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范宇阳立刻眉开眼笑,小手接过碟子,却先递到柳清漪面前:“母亲先吃。”
他见柳清漪咬了一小口,才自己抓起一块塞进嘴里。
小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如意姐姐做的糕,比厨房里的好吃一百倍!”
如意笑得眼尾都起了细纹,给柳清漪斟了杯酸梅汤:“夫人尝尝,这酸梅是前儿从西山采的。
晒得正好,加了冰糖熬的,冰镇过格外爽口。”
柳清漪接过青瓷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轻轻抿了一口。
酸梅的清冽混着冰糖的甜润滑入喉间,驱散了几分初夏的燥热。
她看着范宇阳趴在小几旁,一边小口吃着糕点,一边还不忘时不时抬头,冲她和如意笑一笑,那模样活脱脱个小人精。
“这孩子,”柳清漪望着他,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将来长大了,不定要哄得多少姑娘家心折呢。”
如意笑着附和。
翠竹院这边其乐融融,紫薇院那边范岳阳又在画画。
胡姨娘看清画上内容,忍不住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