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树影,柳清漪攥着帕子的指尖早已泛白。
府医将最后一缕布条缠上陆昭染血的臂膀时,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真是怪哉。”府医看着呼吸似乎平稳,些许的陆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伤势这么重,寻常人挨不过子时,陆统领竟生生扛到现在。”
他咂了咂嘴,将药箱扣上铜锁,“不过夫人万不可大意,三日内若不高热惊厥,才算捡回条命。”
柳清漪点头认可,她深知其中厉害。
她望着榻上那人苍白如纸的面容,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喉结无意识地滚动着。
指尖悬在他腕间迟迟不敢落下,生怕这脆弱的生机会如晨露般消散。
“小六,你与阿青留下值夜。”她转身时发间银铃轻响,将两个青瓷药瓶塞进少年掌心。
“每隔两个时辰换次冷帕子,若体温烫得灼手,便将这瓷瓶里的药化在温水中喂下。”
目光扫过床幔上泼墨山水,又补充道:“若他醒了,让厨房煮些山药百合粥,记得撇去浮沫。”
小六忙不迭点头,乌溜溜的眼睛映着烛火:“夫人放心,小的定会细心照顾,绝不敢疏忽大意。”
他的粗布麻衣沾着草药碎屑,腰间别着的竹哨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待众人脚步声渐远,柳清漪才发觉指甲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苏瑶被安置在西厢时仍在惴惴不安,柳清漪叹口气,不知从何安慰。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回到翠竹院时,三更梆子声悠悠传来。
案上未写完的信笺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墨迹晕染成一片乌云。
柳清漪倚着雕花床柱,听着窗外竹叶沙沙,昏沉沉睡下。
朦胧间似有温热的血滴落在手背,她猛地惊醒,才发现是梦。
晨光斜斜照进翠竹院的雕花窗棂,如意正将新采的栀子插进青瓷瓶。
忽见小六风风火火闯进来,木屐在青石板上踩出一连串急促声响。
“夫人醒了吗?陆统领那边……”话未说完,就被如意挥着帕子截住:“小六,你太莽撞了。
府里规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通报一声能累着你?\"
小六摸摸后脑勺,露出两排大白牙:“这不是心急嘛!
昨儿个陆统领形势危急,今儿早上竟能自己喝粥了!”他的粗布短打还沾着药渣,腰间竹哨随着笑闹轻轻摇晃。
如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转身从铜盆架上取下绞干的热帕子:“快把脸擦擦,当心一会儿夫人瞧见笑话。”
招呼完小六,她将温水端到柳清漪面前,指尖灵巧地解开她松垮的堕马髻,乌发如瀑垂落。
“夫人且放宽心,昨儿夜里我在佛堂多烧了三炷香,菩萨定会保佑陆统领平安。”
梳妆镜映出柳清漪眼底尚未褪尽的倦意,鹅黄胭脂轻点面颊时,苏瑶跌跌撞撞跑进来,月白襦裙沾着露水。
“姐姐!我听说陆统领醒了……”她胸脯剧烈起伏,发间珍珠步摇随着喘息轻颤,“咱们快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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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陆昭所住的房门,药香混着淡淡松烟扑面而来。
陆昭半倚在软枕上,月白中衣松垮地裹着肩头,往日束起的长发散在枕畔,倒显出几分病弱的清俊。
见两人进来,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柳清漪阻止:“陆统领刚见好,可别再了筋骨伤。”
苏瑶看到陆邵的模样,眼眶又红了,自责道:“都是因我的缘故,才连累陆统领……”
话音未落,陆昭已沙哑着开口:“柳夫人姑娘言重了。
护你周全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他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喉结滚动,“只是那些随我出府的兄弟……”
屋内陡然安静下来,唯有案头铜炉飘出的沉香袅袅升腾。
柳清漪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在颤抖,指节泛着青白。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她不知如何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