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女儿用过的物什,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氤氲的烛光下,照亮了妇人满是泪痕的脸。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了敲门声。
\"青杏?\"妇人唤道,却无人应答。
敲门声更急了,还夹杂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娘!娘!开门啊!\"
妇人的手猛地一抖,茶盏跌落在地,碎成几片。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中间被绊了一下也浑然不顾。
打开屋门的瞬间,一个模糊的身影冲了进来。
\"婉儿?!\"
妇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姜楠扑进母亲怀里,浑身颤抖。
妇人一把搂住女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妇人声音发颤,手却不停,用手帕擦拭着女儿的泪水。
姜楠抓住母亲的手腕,\"娘,女儿从宫里逃出来了。\"
“傻孩子,你从宫里逃出来了,还回府里做什么?”妇人心疼女儿,口中哽咽着道。
姜楠摇摇头:\"是女儿不孝,让娘担心...\"
妇人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觉得闺女的状态比自己想象得要好,肤色莹润,容光焕发,只是现在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有些楚楚可人,“你给娘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姜楠闻言,脸上微微一红,渐止了泪水,缓缓将过往道出,只是部分内容,自动隐去了。
听完女儿的讲述,姜母松开了女儿的手,“你是说这个高...这个陈明如今就在咱们府中?”
姜楠心中一沉,“娘,你不喜欢他吗?”
“这个人腹黑果决,遇人遇事毫不慌乱,哪里是你口中的温和良善之辈?”
听到这话,姜楠神情黯然,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心仪的男子不被母亲所接受更让人感到沮丧的事了。
姜母明显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重新拉起女儿的手,“晚上让青杏带他过来,娘看一看。”
姜楠神色一喜,觉得还有挽回之机,“娘,为何是晚上,中午就可以吧。”
姜母在女儿头上捣了一下,有点“恨铁不成钢”,“瞧你这个样子,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快躺你原来的床上睡一觉吧。”
姜楠顺着母亲的视线往前看,这才注意到屋内陈设,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就连床上的被子,也是她从小盖到大的。
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感动。
她拽着母亲的手莲步轻移,两人挪至床上,姜楠搂着母亲的胳膊不让她离开,“娘,你陪我睡嘛!”
姜氏见女儿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好好好,娘陪你睡。”
姜母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样。
姜楠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闻着被子上熟悉的味道,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姜氏待女儿睡着以后,便悄然起身。
母女俩叙话多时,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府中热闹一片。
姜氏召来侯府管家,“听说府里来了位二公子的客人,不知他现在何处?”
“禀侧夫人,陈公子如今在外院的书孰里,在听冯老先生授课。”,管家回应道。
姜氏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管家缓缓退去,觉得一向不关心府中琐事的测夫人今日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姜氏打发走管家后,轻轻抚了抚鬓角,戴了根素银簪子,换了身不太显眼的衣衫,决定带着青杏去书塾转转。
此时课堂上,十余名学子正襟危坐。
前排是侯府的几位公子,年龄大小不一。
中间坐着几位亲戚家的子弟,最末一排则是一位陌生青年。
老先生今日讲的是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既言识字与训诂,也谈句式与释义。
待通讲一遍后,他问起学生读此文之心得。
下方诸人,有的说苏子豁达,虽被贬黄州却矢志不移,有的说东坡先生的朋友伤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老先生摇摇头,觉得下方诸人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猛一抬头,又瞧见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妇人带着丫鬟站在窗边,正隔着缝隙朝里面张望。
他心中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侯府的夫人一心盼着孩子成材,就连上课的时候都在关注儿子有没有认真听讲!只是下方众人,除了二公子“明轩”在读书上稍有建树,其余皆是朽木脑袋,不堪大用。
老先生失望之际,又循例问起最后一人,“末排的这位同学,你也说一说吧。”话虽如此,但他已不抱期望。
众人闻言,亦是将目光转移到侯府二公子这位客人身上,看看他有何“高见”。
只见其不紧不慢地起身,先是向学究行了一礼,而后缓缓言道:“学生以为,此赋表面豁达,实则暗藏苦闷。苏子看似在与客问答中消解了悲愁,可那‘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或许是他暂时逃避现实的方式。在仕途不顺、人生失意之时,他只能寄情于山水,以旷达之语自我宽慰。”
老先生眼睛一亮,露出赞许之色,其余人则凝神细思,揣摩他话语的真假。
又听身后的人继续言道:“东坡先生或许有这位同游的朋友,但大概率‘客’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苏轼劝的不是旁人,而是怀着世俗之念的自己。充当‘客’这个角色的,还有欧阳修《秋声赋》里的‘童子’,曹子建《洛神赋》里的‘仆夫’,他们用对比衬托的手法,来烘托自己的超然。”
老先生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苏子曰,‘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能知也。’,东坡先生行文作赋之时,不论是他想取绿叶,还是要做红花,自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