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人！”
像是走进自己的主场，下位黎雨全然不顾对面众人的茫然和错愕，先一步高声喊话，
“你们都是警察吧！”
因为郭山的努力和这几年的事情，粤岭镇警局没几个人不认识下位黎雨——可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认识了。
“她——她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的？”好不容易回过神，警察朝阿强急问，“你带来的？”
下位黎雨抢先回答：“不是他，我自己跟过来的，快到时被他发现了而已。在这荒郊野岭，他已经赶不走我了。”
“是这样……”阿强欲哭无泪地补充，“我和阿俊回去时，刚好碰上她在警局闹……还以为已经把她劝回家，想不到偷偷跟在了我后面。”
“什么叫闹啊？”下位黎雨叱问，“别以为能瞒着我，这一带发了山洪，爸爸他们还在山里，我肯定要来找你们问！”
这一来二去，警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下位黎雨从某个地方——可能是收音机或者镇上的广播——得知了山洪的事情，顺理成章猜到了迟迟未归的郭山有危险，只身跑去警局确认时刚好又知道了他们失联的事——
“所以，”警察继续梳理，“你和阿俊回局里时正好碰上黎雨，然后以为她离开是被劝回家去了？”
“差不多。”阿强沮丧地说，“阿俊在那边招兵买马，我回来通信……要不是赶得急，早点发现还能给她带回镇里……”
“你小子……”老陈暗骂，“当这行的还这么不灵光？”
“哈，你们也是遇到麻烦了。”看看边上那几辆脏兮兮的摩托，下位黎雨朝众人追问，“爸爸他们真的失去联系了吗？他们被困在这山里？”
警察连忙向老陈使个眼色，让他先带大部队继续商讨下一步行动，自己则去安抚下位黎雨：“只是暂时失去——”
“那就是有事了。”下位黎雨直接断句，“现在能不能联系上啊？”
“你——你先别急！”警察也为此暗暗吓了一跳，“这里离蒿里村还远着，救援队也要时间过去，何况现在进山跋涉还很不安全……”
“你也会说很不安全……”下位黎雨懊恼地咬咬下唇，不禁憎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下这样的大雨，冥河会发洪水，鬼门会大开，他们不该待在那里的……要赶快接回来——！”
“我知道现在山里危险，但那队人不只有那些城里的专家，还有包括你爸爸在内的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同志。他们不会往危险的地方跑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能认得哪里危险、哪里不危险？”
“他们当然知道啊。山里和蒿里村的风险他们事先研究过，遇上这种突发情况就算没法自己出来，也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老实等待救援的。”
“爸爸肯定知道……其他那些不敬的人却未必会听他。”
然而，下位黎雨的焦虑几乎没有改善，
“呃啊——他为什么非要带队去采样不可？我当初都说解药让他们去搞就是了……！”
“他……”警察定定神，道，“但是——我们已经在进发了！看，我们的同事都在商量计划，第一批救援队也已经进山，镇里还有更多在召集的人手——”
面带悲哀地沉默数秒，下位黎雨忽然恳求般开口：“你们一定要将爸爸他们接回来……可以的话，我也来帮忙开路……”
警察眨眨眼，赶忙笑着安慰：“啊——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会搞定的！况且现在山里不安全，你要是出什么事，老郭得把我们生吃了。阿雨回家等着就行，我会经常跟你分享进度。”
“正因为山里不安全……我现在才跟过来的啊。”下位黎雨埋怨着，声音却因为忐忑而愈发低微，“我有经验，有抗体……你们过去蒿里村多半会都栽在那里……巫女不会留情的。”
“没关系，我也说了嘛，他们不会待在危险的地方。兴许一察觉到不对，马上就离开蒿里村范围了。”
“你又怎么知道？冥河涨水快得很，能把里面的人……全部困死。”
“要相信他们啊，他们都是大人了。”
“大人又怎么样……他们就很不懂事。”
说着说着，下位黎雨无力地靠上一棵树，凝视不远处老陈那些人的目光愈发黯淡迷茫，
“七年前下了场大雨，村里变成了人间地狱……今年这个时节，他们还要过去……”
人间地狱？警察一愣，这话是没错，但郭山之前好像跟他说过什么，让这个词从下位黎雨嘴里说出来很不对劲……
“我认识巫女，我过去可以劝她别太心狠手辣……”与此同时，下位黎雨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很痛苦吧……当年也……”
“不——不会有事的。”比起懊恼和怨恨，警察更担心在她脸上看到绝望，“我们会努力将他们救回来——你真的只需要回家等着就足够了。”
“我在家里坐不住……家里很吵。”下位黎雨缓缓摇头，“我要跟着你们……就算不让我参与或者赶我走，我也会一直跟着你们……直到……”
“呃……这……”警察知道下位黎雨绝难打发走，但他们也不可能带着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没有相关专业技能的平民一同进山搜救，“等我们找到老郭，他或许不乐意看到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他知道山里不安全、自己都要等人来救了，那肯定不想看到你也进山冒险呀。做家长的，比起孩子这样冲动，更希望看到你在家安安全全待着。”
“这难道不算……对爸爸不管不顾吗？”
“不算。老郭肯定知道你在担心他，甚至还会猜到你着急找我们了解情况；要是之后你决定回家等他，那肯定是相信他一定会回来，那多懂事啊。”
“……”
“我们也一定……也会尽力把他们都安安全全带回来。”
看她终于为自己搬出郭山而动摇，警察赶紧加把劲劝道，
“现在我先送你回去吧，之后我会一直通知你最新进展。”
“呃……”下位黎雨咬着下唇垂着视线，挣扎到最后终于妥协，“你们一定要……完成任务。我要让爸爸回来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