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的声音很平静。
他的身形慢慢从阴影中出现。
“现在是准备仪式的时间。”
“请回旅馆。”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淡定。
即使大家伙的面前有着这么一个跳动的心脏，镇长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苏恩聊着天。
场面一度异常诡异，让拉缇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苏恩也非常淡定的转身。
镇长就站在他们身后的台阶上，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程式化的笑容。
但此刻，那笑容在深红色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扭曲而诡异。
“你知道的，旅馆的饭菜不算好吃，其实我是出来觅食的。”
苏恩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要看看镇长的神经病程度。
“我们准备的都是新鲜的饭菜，口味直接对标精灵们的佳肴。”
镇长平静的说道，“何来不好吃一说。”
拉缇娜也平静的说道：
“不好吃。”
镇长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好吃。”
苏恩耸了耸肩：
“总之我就是不回旅馆。”
镇长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那就只能请您留下来参加仪式了。”
话音刚落。
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声瞬间传来，大量的镇民唐突的涌入洞窟，霎时间，几乎要填满整个空旷的地下洞窟。
他们面无表情，将苏恩和拉缇娜团团围住。
拉缇娜微微眯眼，从腰间抽出魔法剑。
碧蓝色的光芒在剑身上流淌。
“苏恩，我们……”
“别急。”
苏恩抬起手。
镇民们停在距离他们十米外的地方。
齐刷刷地站成一圈。
然后——
所有人同时张开嘴。
“欢迎。”
“欢迎参加静谧节。”
“净化即将开始。”
声音整齐划一，像是在合唱。
拉缇娜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恶心了……”
苏恩眯起眼睛。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些镇民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微弱的深红色光芒。
但和之前不同，现在的光芒更加明亮。
更加……活跃。
“他们的转化在加速。”
苏恩低声说道。
“仪式已经开始了。”
拉缇娜愣了一下。
“他们不是说晚上才开始仪式么……现在时间不对吧？”
苏恩耸了耸肩：
“根本就没啥仪式，你怎么信这些深红人的话呢？”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嗷，这些人早就在一个巨大的仪式之中了。
苏恩淡淡开口：
“那些管道……”
“连接着镇上的每一个人。”
在进入小镇的时候，苏恩等人就发现那些镇民有那种诡异的趋同感。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早已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魔力。
甚至他们的意识，都被这颗心脏吸收了。
融为一体。
与其说他们还是独立的深红人，倒不如将他们视为一个大集体——他们的意识，早就融入了巨型心脏所搭建的血管网络里面。
“啧……【裁判】恐怕在制造更为强大的神话生物……”
苏恩对着拉缇娜小声说道，给拉缇娜听的有些哈人。
她其实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已经有神孽那味了。
脉系的力量高度浓缩，高度集中，和第四终局中曾经面对的红莲神使的那股味差不多。
区别在于，红莲神使真的很猛，这颗心脏好像没那么强。、
“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镇长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某种冰冷的愉悦。
似乎是人多的优势，他的音调开始发生变化。
在苏恩看来，这是某种集体意识的意识集中的表现。
“不过既然来了，就成为静谧节的一部分吧。”
“彳亍。”
苏恩的声音同样平静。
？
微不可察的，镇长眉目一抽，一个“彳亍”字给他整不会了。
你这家伙tmd被发现了之后在说些什么呢？
“正好我也想问问你，这tmd到底是什么玩意。”
苏恩指向洞窟中央那颗巨大的、跳动着的深红色心脏。
镇长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那是主的恩赐。”
“是【裁判】大人赐予我们的，新生的希望。”
“苏恩啊，苏恩，苏恩·尤拉努斯·尤利乌斯！”
“你知道一个故事吗？”
故事？苏恩还以为要直接开打了，没想到对方还要讲故事。
“我其实没什么空听你讲故事。”
苏恩感觉话太多容易出事，因为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在讲话的时候暗藏一些秘辛以及咒语。
“你知道吗？”
镇长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神启历的真相吗？”
叽里呱啦在说什么呢……神启历的真相？
苏恩眯了眯眼，没有回答，只是在寻思薇尔莉丝等人什么时候能发现钟楼的异常，准备团战了。
“人，是有灵魂的。”
“人，是有血肉的。”
“肉体，灵魂，思想，此三项，构成了人类生存的基底，再加上所谓意志，则完完整整的诞生了生灵，诞生了人类。”
“此为【四项】，于生灵之主立法而言，【至高】乃四项之基。”
镇长见到苏恩没有说话，手指扫过镇民：
“而在神启历的土壤上，根本发育不出那么多人类！”
苏恩开口：
“为什么？”
镇长指了指上面，可上面是地洞的穹顶，不过苏恩知道他想说的是天空。
“神启历的人们，从一开始就不被允许拥抱星空。”
“世界是囚笼，日月是神启日，就连时间也是神灵的残片，表面上是神国，实际上却连最基本的四季都没有。”
“而我们却又要面临来自星空的威胁。”
“你不觉得……世界的构造很奇怪吗？”
拉缇娜眨了眨眼：
“四季？”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苏恩稍微有些感兴趣了，他想知道镇长到底要说什么。
按照神启历人的眼界来说，四季大概率是他们一辈子都想不到的“词汇”。
所以这些认知，全部来自于【裁判】，或者全部来自于第四神启日。
否则，就只剩下“对方”也是穿越者这一选项了，但苏恩感觉概率不大。
毕竟，种种迹象表明，苏恩自己好像也不是自己认知中的那种“穿越者”。
“在这样扭曲轮转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灵魂。”
镇长冷漠的说道，“所以，人类即使会诞生，也必须依托于某种【奇迹】。”
苏恩笑道：
“所以，你是想说第四神启日创造了人类？”
他知道神棍们的那一套，眼前的镇长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深红的傀儡。
会这么吹嘘第四神启日倒也算是正常范畴。
“所以，这世界上最早的一大批人类灵魂，全都是另外一个存在带来的。”
镇长咧嘴一笑。
苏恩面庞一僵。
“一次次的将世界翻转……一次次让剧目重新上演，营造【乐园】，制造【家】，互相满足。”
“他裹挟了所有人的命运，嘴里嚷嚷着拯救世界的胡话，却不过是一己私欲，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苏恩冷冷说道：
“是谁？”
神启历的背后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这故事编的不像假的，按照他的说法，这所谓的“另一个存在”至少在神启历之前就是非常强大的存在了。
如果对接“神启历史学”来看……神启历初期神启日降临，赐给人类魔法……这个存在大概率是某位神启日。
而所谓的赐给人类魔法，其实是将其他的人类灵魂带到这个世界上，手动搓了一大批人类？
是谁干的？
“【执金】……？执金掌管【次元】的要素，概率不小……”
“【司辰】……？作为最阴的那个，祂的可能性也不低。”
镇长摇了摇头，深红的眸子愈发愈烈：
“谁知道呢？”
“【启示录】和【无缄秘典】早就藏起来了一切。”
“所以啊……这个世界太混乱了。”
镇长摇了摇头。
“太多的罪恶。”
“太多的不公。”
“这发自历史的根源性，源自于生灵们最原初、最基本对救赎的渴求。”
“因而，裁判大人决定创造一个完美的存在。”
“一个能够净化一切罪恶的存在。”
“我们是‘摇篮’。”
镇长的眼神变得狂热。
“三百二十七条生命。”
“三百二十七份灵魂。”
“全部融入摇篮。”
“等到今晚钟声敲响。”
“承载着超脱灵魂的神话就会摆脱一切，摆脱辉光的束缚，我们将诞生。”
“第一个被净化的人。”
他突然转身，感觉自己说的不太准确，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第一个被净化的人们。”
然而，镇长还在支支吾吾呢，就被苏恩打断了话语。
“不是。”
苏恩冷冷地打断了镇长的狂热宣言。
“你们根本就不会诞生。”
“这终究是你的最终幻想罢了。”
镇长皱了皱眉：
“你说什么？”
“你以为【裁判】真的在乎你们这些所谓的‘摇篮’？”苏恩嗤笑一声，“据我所知，【裁判】有自己的规划，你们的存在不过是【裁判】的实验井罢了。”
他指向洞窟中央那颗巨大的深红心脏，露出了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
“你以为这玩意能打赢我？”
苏恩的脸沉了下来：
“这便是证据！如果【裁判】真的在意你们，为什么现在不亲自在这里！而让你，你们独自来面对我？”
“你莫非以为我是什么特别好打发的贵客么？”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还是人类吗？”
“被【裁判】所利用，化作战争的工具？你真的觉得主导这一切的你，真的还有资格被称为人类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迫切的想要融入这枚心脏吧？”
苏恩高声道：
“我看见了！你们之中甚至还有小孩子！”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吗？”
苏恩本以为听到这种话，只要镇长但凡还有点智慧，都会开始破防。
毕竟染了深红的脾气容易燥。
可没想到，镇长反倒是相当平静，说出了一句苏恩未曾想到的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呵呵的笑道：
“你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话？你会不会以为我已经失去了智慧？”
“我清醒的很！苏恩，尤利乌斯！我比你清醒！”
“你知道静水镇在哪里吗？”
“你知道何为幻之河吗？”
镇长的声音开始颤抖。
周围的镇民也开始颤抖。
三百多人。
齐刷刷地抖动身体。
场面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冻死。”
“每年夏天，都会有人病死。”
“三年前的冬天。”镇长的声音变得低沉。
“一场暴风雪持续了整整十天。”
“我们储存的粮食不够。”
“柴火不够。”
“镇上死了四十七个人。”
“还是在三年前的冬天，一场暴风雪持续了整整十天。”
“我们储存的粮食不够。”
“柴火不够。”
“这一次又死了四十七个人。”
镇长看得出苏恩的疑惑，淡淡开口：
“同样的四十七个人。”
“我都记得。”
“审判日的第一日，名为【循环】之审判日。”
“这便是循环的原罪……你以为，世界只经历过一次吗？”
“那个存在裹挟着所有人类的命运，扬言要拯救，却有过一丝想向我们解释的意思吗？”
“我看见了归位者。”
“至臻完美的筛选，你们高位者总是高高在上啊？人性甚至比不上通天者们随意挥发的善意。”
“至少神性的编写中，真的有神爱世人的基础……而你呢，又剩下什么了？”
“依旧是一个镇子。”
镇长的话没完，“魔法生物暴动。”
“一群狂化的魔兽从森林里冲出来。”
“我们向萨那斯求援。”
“这次倒是快。”
“只用了一周，卫队就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
“但你知道卫队做了什么吗？”
“他们把魔兽赶出了镇子。”
“然后就走了。”
“连伤员都没管。”
“因为治疗魔法师的费用，需要镇子自己承担。”
“我们付不起。”
“所以那些受伤的人，只能等死。”
“死了二十三个。”
“一遍又一遍，生的潦草，死的不精彩。”
镇长叹了口气。
“担惊受怕的日子结束了。”
“现在是多少年了？”
“算了。”
镇长的话到此为止，没等苏恩回答。
他看着苏恩，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深红的意志拥有等同甚至高于审判日的位格，虽然权限不及审判日，但依旧记载了一切的一切。”
他猛然一笑：
“如果你幡然醒悟的话，倒不如和我们一同泡在血池子里吧！”
“苏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