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妮娜成功从统括者基地救回后,伊瑟琳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但在医疗舱里,看着妮娜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无法感知温度与疼痛的手脚,作为科学家的她,心中依然沉甸甸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先天性的无痛症,是比任何牢笼都更残酷的囚禁。
普罗米修斯的全面检查报告证实了这一点:“妮娜的神经系统结构特殊,这种先天缺陷以常规医学手段几乎无法逆转。这意味着她的身体失去了最重要的‘警报系统’。”
伊瑟琳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她紧紧握住妮娜的手,尽管妮娜感觉不到她掌心的温度和力度,也感觉不到因为紧握而可能产生的微痛。
“没关系的,伊瑟琳姐姐,”妮娜反而露出一个恬静得让人心疼的笑容,“我已经习惯了。” 但这句“习惯了”背后,是只有她自己和深知其害的伊瑟琳才明白的、日复一日的巨大内耗:
她必须用绝对的理智和持续的视觉监控来代替缺失的痛觉,像对待一台精密的陌生机器一样管理自己的身体。
一次不经意的磕碰可能意味着骨折而她却不自知,导致骨骼错位;一点微小的伤口可能发展成致命的感染;她永远活在“我此刻是否正在受伤?”的弥漫性焦虑中。
更深处,是一种与世界的失联感——她无法通过共通的生理体验,如拥抱的温暖与力度,与他人建立完整的情感连接,无法真正理解“疼痛”为何物,仿佛永远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观察这个鲜活的世界。
这种生存的紧张、情感的孤独与存在的疑虑,构成了她内心无声而持续的痛苦。
就在这时,秦白果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哟,检查结果出来了?统括者组织也无法解决无痛症吗?”他瞥了一眼数据,“这个啊,小问题。”
在伊瑟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走到妮娜床前,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修理一个接触不良的开关:“不就是几根神经信号通路没接好,还有部分感知神经元跟闹别扭似的罢工了吗?修一下就好了。”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妮娜眉心,刹那间分析出了妮娜的身体结构,根据脑海中无数所学的知识,他能够轻轻松松地利用自己的权柄为其隐秘地重塑身躯。
十秒后,他收回手,打了个响指:“搞定。”
然后,奇迹发生了。
妮娜先是轻轻“啊”了一声,茫然地看着自己被伊瑟琳握过的手,那里第一次传来了明确的、温暖的、紧紧包裹的触感。
接着,空调的微风吹过手臂,带来了清晰的凉意。病号服布料摩擦皮肤,产生了细微的痒感。
“伊瑟琳……你的手……好暖和。还有……风吹过来,凉凉的……衣服,碰到皮肤,痒痒的……”妮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那双原本只是清澈的眼眸,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的光彩,充满了新奇与难以置信。
伊瑟琳颤抖着,轻轻捏了捏妮娜的脸颊。
“啊……有点……有点疼?”妮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这个微小的刺痛感,却让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充满鲜活生气的笑容!
疼!她能感觉到疼了!这个被常人厌恶的感觉,对她而言,却是身体终于拥有了自我保护警报的神圣宣告!
也正是在这一刻,那副禁锢了她十几年的无形枷锁轰然碎裂!
长期笼罩着她的、那种必须时刻警惕才能生存的背景性焦虑,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迷雾,瞬间消失。她不再需要像个旁观者一样费力地“解读”自己的身体,她终于可以本能地去感受、去反应、去生活!
“伊瑟琳!”妮娜的泪水决堤而出,不再是以前那种出于情感却无法与生理共鸣的哭泣,而是伴随着清晰咸涩触感的、全然释放的奔流。
她猛地扑进伊瑟琳的怀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完完整整地感受到了这个拥抱——伊瑟琳胸膛的温暖,手臂环绕的力度,衣衫的柔软,还有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振幅……所有这些细腻的感觉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她从未体验过的、坚实而充满爱意的世界。
“原来……原来感觉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她在姐姐怀中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新生的喜悦,“我不再是……不再是那个隔着一层玻璃看世界的人了……”
伊瑟琳紧紧抱着妹妹,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完整的回应,泣不成声。
她知道,秦白果给予妮娜的,不仅仅是健康的神经,更是砸碎牢笼后的整个鲜活的世界,是让她从生存的“管理者”真正回归为生活的“体验者”的权利。
普罗米修斯看着仪器上活跃正常的神经信号图谱,冷静地陈述:“奇迹。”
而监控屏幕另一端,八重樱对着八重凛由衷地笑了,轻声说:“凛,这还真是似曾相识呢。”
秦白果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只是轻松地笑了笑,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妮娜在伊瑟琳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接过姐姐递来的温水。
温暖的触感从杯壁传来,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感受着水流过喉咙的清晰感觉,脸上依旧带着新奇而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