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想的出神。
但赢高治却没什么想对杨问道说的。
甚至还有点嫌他杵在这儿挡光。
于是摆了摆手,刚要开口说让他出去,便听李北玄突然开口问到:“杨大人,你方才在外头说起那流言的事儿……我问你一句,你方才说的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来的,传的很凶吗?”
听见这话,赢高治顿时正色起来。
抬起头,审视的看着杨问道。
而杨问道哪儿还敢提这茬儿,连忙道:“那、那只是下官一时情急,信口胡诌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谁要当真?”
赢高治冷下脸来,不轻不重的一拍桌子:“说!”
这下,杨问道不敢说也得说了。
只好回忆了一番,随后小心翼翼地苦着脸说道:“是、约莫是半个月前出现的。”
“半个月前,雪下的没有这么厚,也没有这么密,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场雪居然会吓成这个样子,所以只当是寻常,百姓们该下地下地,该上工上工。”
“结果就在那时,从陕郡方向,突然来了一群逃难客,他们自称是晋地人士,是从晋阳逃难逃出来的。”
“当时百姓们都好奇,毕竟那时谁也没想到雪灾这一茬儿,于是就跑去问他们,逃的是什么难。”
“结果,他们说逃的是雪灾,还说今岁雪灾不断,是天怒降惩。”
听到这话,赢高治瞬间皱起眉:“所以百姓们就信了?也跟着传了?”
“不是不是。”
杨问道连忙摆手:“后来郡守大人得知此事后,当下就把那一群逃难客给抓了,还打了十大板,让他们噤声,莫要再胡言乱语。”
“可说来也怪,那帮逃难客像是对此事深信不疑一般,不管是被打还是被罚,都始终坚持不肯改口。”
“而接下来的几日,陆陆续续又有人从陕郡、洛北方向来,居然也说了同样的话,甚至更添油加醋,说是今年会冻死人无数,明年要出大乱,朝……朝廷将倾。”
说到这里,杨问道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
“后来……后来雪真的越下越大,晋地逃来的难民越来越多,说的也越发像那么回事,什么……三九四九看金龙,五九六九死皇宫……还有什么,玄武门开血光天怒,皇星逆行三灾连年……传的越来越邪门,堵都堵不住。”
而李北玄听到这里,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很快想到了赢高治之前跟他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赢高治说,晋阳一带出了一小撮叛军,打出来的旗号就是“雪不化,王不正”。
现在再听来,这些口号,不管是“三九四九看金龙,五九六九死皇宫”,还是“玄武门开血光天怒,皇星逆行三灾连年”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朗朗上口,符合格律。
寻常流言,会有这般规整?
寻常百姓,再怎么添油加醋,能鼓捣出这种说辞来?
这,恐怕跟那“石人一只眼,搅动黄河天下反”是一样的,都是有心之人故意提前编造出来的。
晋阳那边除了雪,恐怕……
还藏着什么更深,更恐怖的东西。
“殿下,您怎么看?”
李北玄转头看向赢高治。
而赢高治也不是傻子。
听到一半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漆黑无比,再听完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谶言,更是暴怒:“胡言乱语!”
这绝笔是有人故意的!
有人借灾兴谣!
是谁在布置此等传言?
是魏国、楚国?
还是突厥外族?
赢高治坐不住了,摆摆手把杨问道打发走,随后认真地看着李北玄:“李兄。”
“你我此行,本是为赈灾而来,可如今看来,这雪灾背后,怕远非天灾那般简单。”
“那些流言句句成篇、押韵工整,不似市井胡言,倒更像是早早编排好的口号。且其所述之事,直指皇室、直指王统,稍有不慎,便能引得天下风波动荡。”
他说到这,轻轻顿了顿,缓缓道:“李兄,我知你心思聪慧、机敏过人,向来洞察人心、断事如神。”
“今日此事,事关朝局稳定,社稷安危,还请你不吝赐教。你说,这事……是谁在做?他们图什么?”
李北玄:“……”
看着一脸认真、期待表情的赢高治,李北玄顿时无奈了。
“殿下,你夸我聪明,我认了。可我再聪明,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是谁干的?我哪儿知道去?”
听到这话,赢高治顿了一下。
先是有些揣测的看了李北玄一眼,在发现他不是故意卖关子,也不是藏着掖着不想告诉他之后,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啊。
李北玄确实智多近妖,但他毕竟不是真的妖。
光凭一段没头没尾的流言,他能看出来个什么?
“李兄说的是,是本王心急了。”
赢高治叹了口气。
而李北玄则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跟赢高治立场不同。
但那都是回京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把雪灾治理好,让流言平复下来。
所以李北玄不打算在这事儿上跟赢高治使绊子,也不会瞒着他。
想了想后,李北玄缓缓开口道:“殿下,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但我有几个思路,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赢高治眼前一亮,立刻道:“李兄请讲。”
而李北玄点了点头,放缓了语调说:“眼下这世道,幕后之人图的无非三样东西。”
他抬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屈下去。
“第一,是乱中夺利。趁着雪灾混乱、朝廷鞭长莫及之时,煽动民心,鼓动流民,聚众成势,打家劫舍、夺地割据、甚至造反起事。”
“第二,是败坏朝信。借着天灾之机,把脏水往朝廷和皇帝头上泼,离间君民,挑拨官兵,动摇根基,为后日乱局做舆论铺垫。”
他说到这顿了顿,目光沉下来:“第三……也是最危险的一种,这一点,恐怕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赢高治沉默良久,迟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