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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

李北玄顿时愣住了。

虽然他现在的身份,名义上还是礼部员外郎,但自从开始鼓捣实验室之后,基本就没再沾过礼部的边儿了。

吃了两个月的空饷,连礼部的门儿都没进去过。

为啥礼部突然又叫他过去?

“知道为什么吗?”

李北玄站起来,擦擦手上的泥巴问道。

而小吏摇摇头,继续低声道:“属下不清楚,只知道是陈尚书大人点名叫您去的。”

“……陈叔叔?”

李北玄皱了皱眉,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可能的应对方案。

要他去干嘛?

他不是挂职在祠祭司下面,平时只用郎中协助整理祭祀礼仪、山川社稷名册之类的活儿吗?

难道是过年祭祀需要有人写祭文?

这也用不着他出马吧?

把去年的改一改拿来用不就是了?

还费这劲儿特意来蓝田传他?

李北玄皱了皱眉,有点不太情愿。

但上班还是得有上班的态度,李北玄还挺中意这份工作的,所以李北玄也没推辞,只是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

两个时辰后。

礼部衙门,东侧厅堂。

李北玄刚一进门,就看到他的顶头上司,祠祭司的高侍郎,此时正带着几位主事、司员正在围着一堆文稿议论。

案几上堆满了旧礼制、祭仪图、服章参考,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纸张发霉的味道。

“高大人,叫我来干啥呀?”

李北玄笑呵呵的走了过去。

一边拍着衣摆,一边吊儿郎当地打招呼:“不会是山川祀典又漏了哪个地名,要让我补文案吧?”

李北玄原以为,高侍郎叫他来,又是给哪个边远神社写碑文、修词赋、润典章这种打杂的活儿。

反正这几个月,他就是这么水下来的。

可还没等高侍郎开口,李北玄的笑意就在下一刻,硬生生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见,书案上最上面一份纸张边角泛黄的旧卷宗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始皇三十三年·罪己诏残录》

而紧挨着那一页,是抄写得整整齐齐的数段文稿。

其标题一眼扫过去,都是相似的内容。

《帝王自责诏》、《太祖中兴诏·录》、《高宗悔过书》……

李北玄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又往旁边几份案卷望去,结果愈发确定。

这些主事、司员此刻讨论得如火如荼,翻来覆去研究的,全是历朝历代帝王,亲笔下达的罪己诏、自责诏、悔过章、内廷手札之类的东西。

见状,李北玄心头一紧。

低声问道:“……这是要编《帝王罪案全书》啊?咱们这部门也管这个?”

结果高侍郎却没笑。

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不是编书,是编格式。”

“格式?”

李北玄眉头皱得更深。

“嗯。”

高侍郎看着他,语气多了一分认真:“是为陛下,拟一篇罪己诏的草稿格式。”

这句话一出,李北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赢世民要写罪己诏?

开什么玩笑?

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赢世民是什么人?

那个能让满朝文武都说“人主当如是”的硬茬子、自古以来最不需要反思的皇帝,居然要自责认错?还公开发诏?

想到这里,李北玄沉下了脸。

眉头微蹙,声音也低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事,需要陛下下罪己诏?”

高侍郎叹了口气,脸上也带着明显的忧色:“晋阳出了事。”

“晋阳?”

李北玄愣了一下。

“对。”

高侍郎点点头:“北地连下大雪,一连一个多月都没停,晋阳首当其冲,城内积雪三尺,十里外封山断路,周边几个郡县也全被大雪围困,饥寒交迫,已有饿殍之闻。”

“朝廷派出去的赈灾使,三日都没能进得去城,今早才传来折冲都尉的信,说晋阳粮仓已空,官仓被盗,冻死街头者已数百人。”

“这……是一场百年未有的大雪灾。”

李北玄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晋阳在哪儿。

那是赢世民起兵之地。

准确来说,是他从军阀割据的混乱局势中,拔剑而起、攻下第一城的地方。

也是赢世民最早的支持者所在。

数万将士,十余郡民,都是从晋阳一路追随他打下来的天下。

那里不是普通的城市,那是旧军的故乡,是忠诚的象征。

所以这事,比起别的灾区更棘手。

“……所以你们要为陛下拟罪己诏?”

“是。”

高侍郎再度点头:“天灾虽不可抗,但自古以来,帝王临政之时,凡逢荒岁疫年,皆有罪己之举,以慰民心,示天意。陛下虽未下旨,但礼部需预备文书,随时待命。”

“从先秦至此,皆有其例。”

看着高侍郎认真的样子,沉默半晌,忽然冷笑了一下,语气有些讥诮:“……是陛下让你们写的?”

高侍郎轻轻摇头,语气很克制:“不是。陛下尚未表态。”

“那你们这是自作主张?”

“不是自作主张,是依法例行。”

高侍郎缓缓说道,“李伯爷,你人在礼部,便该知道,诏者,非仅为政,也为礼。礼者,所以安人心、顺天命。”

“无论陛下最终发不发,这罪己诏,我们都必须准备。”

说罢,高侍郎他了指案上那些铺开的典章文录:“朝廷可以迟一步赈灾,但不能迟一步祭文。哪怕只是走个形式,民间也会知道,天子知晓了他们的苦。”

“……”

李北玄盯着高侍郎看了几秒,忽然摇了摇头。

冷淡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写的。”

“……李伯爷?”高侍郎一愣。

而李北玄却没理会,只是淡淡道:“陛下也不会发,你们省省吧,别写了。”

听见这话,厅中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

几位正在抄写文案的主事都悄悄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这位挂名的员外郎。

高侍郎却没生气,只是苦笑了一下:“你不写,别人也会写的。你不写,格式也得定。你李北玄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

“我们只是把该准备的准备好,至于发不发,是陛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