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第二天起得不算太早,但也不算太晚。
天色刚亮,鸡还没打完鸣,蓝田这边的厨房已经升起了第一缕炊烟。
李北玄正坐在院子里,叼着根草茎看厨娘包饺子,百无聊赖地叹气。
“少爷,想什么呢?看上去这么愁?”
小月娥眨了眨眼,问道。
而李北玄抬眼看了她一下,道:“马彼德。”
“……?”
月娥顿时瞪大了眼睛:“少爷,您怎么骂人呢!”
李北玄:“……”
看着李北玄有些无语的表情,小月娥白嫩的小脸蛋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得意。
少爷昨儿还拿马少爷的名字调侃他呢!
可算是现世报,今天就让她调侃回来了!
看着小月娥后退两步,又笑又警惕的看着他的样子,李北玄有些好笑。
“你怕什么?少爷我打过你?”
“没有。”
月娥摇了摇头,又咬了咬下唇,“但是您昨晚……”
似乎是难以启齿,月娥开了个头,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少爷怎么一大早就在想马少爷的事儿啊?”
他们家少爷,跟那个姓马的纨绔子弟,很是要好吗?
月娥有些不解。
而李北玄也没解释,只是从盖着布的笼屉里抓了两个大包子,一边啃一边含混的说道:“别提他了,让前院准备车马,少爷我要进京一趟。”
想了想后,李北玄又补充了几句:“再备些东西,棉花被子来两床,要十斤的,再去毛衣厂那几件厚衣服,身量比我再高五寸,体格子壮实一些的,再让你风姐姐准备些酒菜,不要临江仙,换度数低一些的,嗯……其他的我再想想。”
李北玄摸着下巴琢磨。
而小月娥一听他要的这些东西,就猜出他多半是要去探望什么人了。
想了想后,轻声补充道:“少爷,要不再带上些书?”
“书?”李北玄咬着包子含糊地问了一句。
“嗯。”月娥点头,认真地说,“我听说,大理寺的牢房也有案几,关的是国公,总比普通犯人条件好一些。若是闲着无聊,带几本书去打发时间也好。”
李北玄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斜睨她一眼:“你倒贴心得很,跟谁学的?”
“您不是也要去送吃的送衣的嘛,我就是提醒您周到一点。”月娥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袖子去厨房帮忙,“再说啦,那位安国公,是您未来的……呃,是太平公主的父亲,哪怕是为了您将来的好日子着想,也得巴结巴结不是?”
“行了。”
李北玄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屋,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这小丫头嘴是贫了点,但话倒是没错。
他确实是要去看望执失烈的。
昨天听马彼德那么一说,李北玄就知道执失烈八成出不了事儿。
所以既然出不了事儿,何不去探望一下?
毕竟执失烈总归是他未来老丈人,那脾气还特么易燃易爆炸。
就像小月娥说的,哪怕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着想,也得巴结巴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嘛。
执失烈入狱没多久,而且前途未卜。
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去狱中看他。
李北玄此时若去,虽然容易引起非议,但也能在执失烈那儿落个好印象。
日后和执失雅成婚了,得几个好脸色。
况且……
不管执失烈屠城的是对是错,这时候他在牢里,若连他这个未来女婿都不闻不问,那未免也太凉薄了。
叫厨房捡了半笼屉的大包子,李北玄换身衣裳。
吃了早饭,天色也大亮。
前院的车马早已备好,大车后厢塞得满满当当。
棉被、衣物、食盒、酒坛子,还有一只沉甸甸的木匣子,全都绑得严严实实。
李北玄披了件大氅,掀帘上车,吩咐一句“走吧”,马车便缓缓驶出了蓝田宅邸。
一路颠簸,直到进了京城。
刚过宣阳门,李北玄正倚在车中打盹。
车帘外的随从忽然低声道:“侯爷,前面是九江公主府,像是公主的车马出门了。”
李北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道:“绕道,从后巷走。”
“是。”
马车悄悄拐入旁边小路,避开了主道。
而李北玄微微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辆雕着金纹的宽坐马车,随后微微一愣。
九江公主府里住着两个公主。
一个是赢世民的亲妹子,九江公主。
而另一个,就是九江公主的女儿,太平公主执失雅。
一开始,李北玄听见九江公主的车马出门了,还以为是九江公主要去大理寺探望自家老公去了,所以便想着避让一下,好错开一下档期,让夫妻俩说点体己话,悄悄话什么的。
但现在看来,那车架是执失雅的?
“她是要替九江公主去探望执失烈,还是母女俩同乘一辆车啊?”
李北玄摸了摸下巴,下意识想要追过去,但想一想,还是算求。
执失雅之前早就给他递过信儿,让他别掺和执失烈的事儿。
毕竟这件事太敏感,掺和进去的人越多越乱。
李北玄不但是定远伯,更是之前的安西大都护。
他的身份立场,就预示着他必须独善其身。
所以执失雅再三强调,哪怕是昨晚……那个啥的时候,也还气喘吁吁的说不要让他掺和进来来着。
李北玄是个听话的好孩纸。
就算要掺和,也不能让执失雅瞧见不是?
所以等到九江公主的车马远去之后,李北玄想了一下,一挥手:“肘,先进城逛逛!”
很快,马车缓缓驶入长安内城。
李北玄撩起帘子,打了个呵欠,披着氅子懒洋洋地下了车。
他吩咐车夫在就近茶肆等着。
自己则一个人拎着手炉,手插袖头,晃晃悠悠地往街上走去。
此时,天色虽然不早,但街道却还不算热闹,商贩们才刚开始张罗着支摊起棚。
几家早点铺子烟火气升腾。
吆喝声伴着蒸笼咕嘟的响声,热气腾腾地往街面上冒。
可这些热气,却很快就被晨风吹散了。
风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刀子一样贴着地面刮,一路卷着些纸屑和枯叶,蹭着人腿直往裤脚里钻。
李北玄打了个哆嗦,眯起眼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