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世民哼了一声。
原本还想训李北玄两句,但想到晋阳公主的身体状况,倒是犹豫了一下。
毕竟熙和园那个地方……确实挺有一套的。
什么按摩、拔罐、刮痧、捏脚、艾灸、精油推背、砭石理气、草本蒸熏……
一进去,全是檀香软语、温泉药浴。
还有一些他也说不上来的玩意儿。
总之做完一圈下来,那是比御医捶背还灵验。
上次他犯了老寒腿,宫里的太医拿金针扎了一圈,疼是疼了,但问题没解决。
结果被李北玄拉去熙和园泡了个药浴,老寒腿居然缓过来了。
现在想想,那地方确实有点门道。
沉吟片刻,他终于点了点头。
语气有些不情愿地道:“……也行。晋阳若愿意去,就让她去歇歇。朕那卡,借她几日也没什么。”
李北玄当即双手合十,笑得跟朵花似的:“多谢陛下赐信任!我一定让她享受到贵宾中的贵宾待遇!专人伺候,全程无打扰!香薰、浴汤、净体茶全套标配,宫里那点陈设咱都能复制一份过去,您就放心吧!”
“你可拉倒吧……”
赢世民叹了口气,感觉跟李北玄这个文盲聊天真累:“你要是真敢把宫里的陈设复制过去,那就是逾制犯上了你知道吗?”
“嘿嘿嘿,不敢不敢,纯比喻。”
一旁的赢丽质已经捂着额头了,有些无奈。
可她也没说什么。
李北玄这人是这样。
很多常识都不怎么懂,但认真搞起什么东西来,还挺靠谱的。
尤其在养生理疗这块儿,搞得那叫一个专业。
她都在熙和园做过针灸,效果确实不差。
然而就在这时。
李北玄突然又咦了一声,眼神闪闪发亮地看向赢世民:“对了,既然公主都要来了,那太后、皇后、贵妃……陛下后宫里的各位娘娘,要不也都来一趟呗?”
赢世民:“……”
“您看啊。”
李北玄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我突然想起来,她们平时宫务繁杂,心神劳顿,气血不畅、阴阳不调是常有的事儿。我们熙和园女宾区刚开张,药浴池、香薰房、草本理疗一应俱全,全是为女宾特供!若是娘娘们肯光临,那是对我们的一种……监督与指导!”
“监督你奶奶个腿儿!”
赢世民笑骂一声,反倒没立刻拒绝。
他也不是傻子。
说白了,这小子这是想借后宫贵人组团来园的机会,给熙和园狠狠打一波广告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
后宫那些娘娘们,这些年不是养猫就是种花,说是娇贵,其实都是闲得慌。
要真能给她们安排点事儿做,哪怕是出去逛个园子、泡个澡、捏个背,也比整天在宫里勾心斗角强。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动。
“你女宾区那边……安全不安全?”
他终于开口问道。
李北玄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安全!隔音墙、密封帘、女宾专属通道、全女侍,连院子里的猫都是母的。陛下放心,您要不放心,可以安排两个暗卫先潜伏进去试试。”
“潜伏个屁。”
赢世民忍不住又笑了:“试试就试试。回头朕安排几个嬷嬷先去看看。若她们说好,那朕就给你放人。”
“嘿嘿,那我可就等着这天了。”
李北玄贼兮兮地笑,立刻拿出小册子,“来来来,先给娘娘们定个套餐,香薰泡浴搭拔罐三件套,再试试宫廷七式养颜功,保准洗完脸白三度……”
“……”
好像哪里不对劲。
是不是跑题了?
赢世民眨了眨眼,盯着李北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纸笔。
好家伙。
光是一天的项目,就要二十条大黄鱼啊?
后宫团建耗费这么贵的吗?
赢世民都有点后悔了。
但看着赢丽质也亮晶晶的眼睛,总算是没干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算了。
观音婢陪他二十年,每日兢兢业业,劳苦功高。
有这么个机会让她出宫放松放松,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说话,慢慢想了一会儿之后,赢世民终于回过神来,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朕刚刚是不是说过,朕有两件事?”
“臣洗耳恭听。”
“执失烈马上就要回京了,你怎么看?”
李北玄听了这话,神情微顿。
他原本正要继续忽悠赢世民办个“贵人卡家庭联票”的。
可听到执失烈这三个字后,生意经一下子都咽回了肚子里。
“执失烈……”
李北玄低声念了一句这个名字,嘴角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沉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地低下头,右手在桌案边缘不自觉地轻轻敲着,指节一点点发出低微的声响。
他在思考。
但这不是他擅长的那种扯淡式的思考。
而是那种,他最怕遇到的、真真假假、左右都不是人的命题。
执失烈,突厥降将,九江公主的丈夫,执失雅的父亲,他的便宜老丈人。
论起亲疏来,和他李北玄还算一家人。
执失烈这人,跟大多数草原出身的悍将一样。
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不留情面。
打仗打的极猛。
去年赢世民一声令下,执失烈便出兵北疆,亲率十万铁骑,打的薛延陀最后一个小可汗弃城而逃,彻底瓦解了薛延陀。
今年年初,执失烈又奉命出征西域。
不出一月,连破焉耆、于阗、龟兹三国。
焉耆王被斩首示众,于阗王全家被俘押解长安。
龟兹城则是在三天三夜的围困之后,被执失烈下令屠城,十万民众血流成河,城内尸积如山、犬吠不止。
那之后,西域彻底归降。
而执失烈,也成了整个武朝战功最赫赫的将军。
但也因此,争议四起。
朝中重文之臣,指其暴戾,毁三国文化,丧师道仁义,是恶吏恶将之最。
但武将集团与边镇军司,却奉其为当世白起。
认为西域十国合围数年,若不杀一儆百,根本无从平定,迟早复乱。
赢世民犹豫的地方就在这里。
赏他,怕鼓励屠城之风。
罚他,又折伤了镇边骨干。
而现在,这难题被甩到了李北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