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高熙话音一落,厅中气氛又沉了一分。
梁仲廷拱手应道:“属下明白。”
他心知魏王这是给他打了预防针,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但梁仲廷并未退意,反倒心头一热。
他知道,殿下其实是在给他机会。
若无几分信任,如何肯让他去碰李北玄的事?
梁仲廷低头退下,转身时眸中已有几分火光在燃。
而几日后。
大理寺狱中。
李北玄刚练完一幅字。
抻了个懒腰,随手将毛笔往砚台上一丢。
随后,慢条斯理地把铺好的纸卷起来收好,拢进一只锦匣里。
这已经是他今日写的第五页纸了。
但《金刚经》才抄到第三卷。
看来,想要在狱中完成这卷经,恐怕有点难度哦。
不过李北玄又没有KpI,写不完就写不完呗。
于是,在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之后,李北玄毫不犹豫的收起纸笔。
一边亲自动手洗笔,一边瞥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日光。
估摸着时辰,应该是快申正了。
“王麻子!”
外头没动静。
“王麻子——”
这次他嗓门抬高了点。
随后很快,隔着铁栏外的甬道,终于传来了哐啷一声。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熟悉的破布鞋“踏踏踏”地奔了进来。
“诶哟侯爷,您喊我呢?”
王麻子一边踢着腿,一边满脸堆笑地蹭到牢门前。
还不忘从袖口掏出一串钥匙,手脚麻利的打开门,问道:“要不要出去溜溜?太阳正好,出去晒晒太阳?”
“我不溜。”
李北玄摆了摆手,一脸嫌弃:“水泥的配方我不是给工部了吗?你们大理寺的地怎么还没修?出去走两步就飞土扬尘的,脏死了!”
王麻子嘴角一抽。
赶紧点头哈腰:“侯爷教训的对,一会儿小的就去把您的建设性意见提交到少卿大人那边,保证在您下次来之前,把大理寺修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保证一颗沙子都没有。”
李北玄:“……”
闹呢?
还下次?
“咳。”
李北玄轻咳一声,摆摆手,不想再跟王麻子继续这个有点不吉利的话题:“有饭没,我饿了。”
“有!”
王麻子一听,顿时连连点头:“饿了就好办,您等着,我这就叫人送饭!”
不到一炷香功夫,饭菜热腾腾地端了上来。
四菜一汤,油光水滑。
红烧肉、酱爆鸡丁、炒青豆,再加一碗西湖牛肉羹。
主食是两大碗白米饭,粒粒饱满、香气扑鼻。
李北玄看着,点了点头。
“不错啊。”
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两下,露出满意的表情,“肉不错,肥瘦相间,火候也好。”
他正准备给自己再夹点菜,结果刚舀了一大勺白米饭塞进嘴里,脸上的神情忽然一顿。
“……咔。”
牙齿轻轻磕到什么东西。
舌尖一卷,一粒细小的米壳卡在了门牙缝里。
李北玄眉头一皱,把那口米饭咽了下去,又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次,没牙碜,但味道仍不对。
“这米……怎么回事?”
他放下碗筷,眉头蹙得更紧了。
而此时,王麻子正蹲在门外墙根晒太阳。
听见牢里没动静了,还以为李北玄吃完了,乐呵呵探头:“侯爷,这么快就吃完了?饭不合胃口?”
李北玄一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最近,是不是改了粮仓?”
王麻子一愣:“没有啊,咋了?”
“这米不对。”
“哪儿不对?”
王麻子有些纳闷,挠着脑门走了进来,“您不是饿了吗?咋吃两口就不动了?”
而李北玄挑了挑眉。
脸上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用下巴点了点那碗米饭:“下等米。”
听到这话,王麻子顿时脸都皱成了一团。
“侯爷,您这不是冤枉人吗?我们大理寺怎么可能拿下等米给您吃?这是上等米,府仓里新进的,您要不信,我给您盛点生米来,您瞧瞧!”
“我不瞧。”
李北玄声音凉凉,“我嘴比眼准,这就是下等米!”
王麻子一脸委屈:“可这真是上等米啊,咱们饭堂里都吃不上这好米……”
“那你尝尝。”
李北玄翻了个白眼,把米饭往前面一推:“你尝了就知道了。”
看李北玄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王麻子也有点不确定了。
难道,厨房真的阳奉阴违,给李北玄用了下等米?
想到这里,王麻子有些犹豫的抓了抓脑壳:“这,不合适吧……”
但嘴上说着,手的动作却没停。
直接就端起李北玄那碗米饭,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一边吧唧吧唧的品,一边偷偷斜眼看着李北玄。
良久,他吞下去,信誓旦旦地说道:“上等米,没错!”
这碗米饭,可以说是他王麻子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米饭了!
豪赤!
看着王麻子一副吃仙丹的样子,李北玄撇撇嘴。
“就这还上等米?等本爵出狱了,请你去定远伯府,让你尝尝什么才叫真正的好米。”
听到这话,王麻子又有点期待,又有点不信:“……这米真不行?”
“真不行!”
李北玄一拍桌子,振振有词道:“米有米相,想要分辨米的好坏,不光是看米粒大不大、白不白。”
说罢,李北玄伸手指了指那碗饭,“真正的好米,应该是粒长微弯,通体如玉,不透明也不灰白,入嘴柔而不糯,嚼劲中带甘,冷饭不夹生,热饭不粘牙,蒸时香气能绕梁三转,吃后齿颊生津,甘香不绝。”
说着,他拿起一颗米粒放在指腹上轻轻碾了下。
随后把手指头怼到王麻子面前:“但你看这碗饭,白倒是白了些,但颜色偏灰,米粒大小参差不齐,蒸出来香是香,可口感浮,没筋道,放冷了还容易发硬。多半是酒楼食肆大堂里用的那种。”
“若说是上等米?你这是在侮辱‘上等’这两个字。”
李北玄说完后,王麻子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五味杂陈:“可咱这真是新米啊,也不是潮米,更不是陈米……”
“我知道。”
李北玄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不是陈米,但这米,种的不好。去年全年收成几何,是不是有地方歉收了?这种米,也配被当做上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