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和张莲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脸上都是“咱们管不了这货”的无奈神色。
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裴俊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上的稻草。
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往外走:“行行行,你个祖宗爱吃什么我们都给你伺候着,只要你别搞事就行。”
张莲舟嘴角抽了抽,也站了起来,“椒盐土豆片?你当这是醉仙楼啊……不过厨房应该能炒,尽量给你安排。”
“哎,那就劳烦两位叔叔啦。”
李北玄在稻草堆里朝他们挥了挥手,笑眯眯的送走了二位大人。
而另一边。
裴俊和张莲舟出了牢房。
两人并肩走在大理寺内的青砖小道上,夜色沉沉,几盏灯笼将墙壁和回廊照得微黄。
天色已晚,班房那头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牢头低语与金属碰撞声。
张莲舟皱着眉,轻声道:“大人,你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么?”
裴俊瞥了他一眼:“你指的是什么?”
“那小王八蛋呗。”
张莲舟用下巴指了指班房的方向。
顿了一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他刚才说,自己单纯是来蹲大牢的。这种话,要是换别人说,我当他疯了,可他又不是个疯子。”
“而且,他还说陛下没真要动他,我琢磨着……应该有蹊跷。”
张莲舟摸着下巴,眉头皱的死紧。
李北玄那番话半遮半掩的,好像透露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透露。
他只觉得不对劲,但又琢磨不出个头绪来。
而裴俊毕竟年纪大,想的也比张莲舟多些。
很快抓住了重点:“确实蹊跷。你想啊,裴禄存那事儿,早就过了半年多了。朝廷该议的都议了,圣旨也早颁了,怎么过了大半年,又把这事儿给翻出来了?”
张莲舟闻言,脚步顿了一下。
望着前方半开的垂花门,片刻后才道:“大人说得没错。半年多前的旧事,早在朝会上翻来覆去说了个干净,连兵部的备案都销了。可现在突然旧案重提,这么巧就逮着李北玄……不像是巧合。”
“嗯,所以这事儿啊……”
裴俊侧头看张莲舟,神色沉稳,“八成是借题发挥。表面上是旧案发作,实际上,是为了遮点别的什么。”
张莲舟皱着眉:“可遮什么呢?”
“遮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裴俊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能让陛下开这个口,给他定个罪、关进来,背后动静只会比咱们知道的更大。”
张莲舟抿了抿嘴,良久,叹道:“那小王八蛋还真能惹事,比他爹还能闹腾,他爹十七岁的时候,可没他蹦跶的厉害。”
“是啊,不过他也算够意思了。”
裴俊轻笑一声,“他还能提醒咱们一声,让咱们安心。换成他爹李道正那会儿,嘿,他要是真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天王老子都别想撬出一个字。”
张莲舟闻言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服:“够意思个屁,他那叫提醒吗?那叫话说一半藏一半,就差没明说,让咱们自己去猜了。”
“哈哈哈。”
裴俊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还是年轻了点。能让你猜,就算好事了。”
张莲舟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好事?”
“叫他还把你当自己人。”
裴俊轻声说,“有的事他不说,是不想你背锅。真要一点不提,等你哪天无意踩了坑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莲舟听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忍不住问:“那大人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当不知道?就这样看着?”
“对。”
裴俊点了点头,面容沉静,“不知道最好。有的水太深,咱们掺不得。你要是非得打听,非得往里凑热闹,到时候真的有人来翻旧账,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我这种明白人。”
张莲舟沉默了片刻,终究叹了一声:“唉,成吧,希望他能安安生生的把这十来天给混过去,别搞的假戏真做,真陷进去了。”
“……谁知道呢。”
裴俊摇了摇头,但总觉得心里堵着点什么,不得劲。
李北玄这个人,虽然还年轻,又是他们几个老家伙从小看着长大的,但要说能耐,甚至比他爹李道正还要强上三分。
才十七岁,搅和的事儿已经不是他们能掺和进去的了。
这次他主动入狱,背后定有大事发生。
想要安安生生度过这十来天,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几天,把大理寺的篱笆扎紧一些吧。”
“是,大人。”
张莲舟轻声应道。
而与此同时,在皇城另一端,魏王府内。
花厅深处灯火通明,雕梁画栋之间传来觥筹交错之声。
魏王赢高熙穿着便服,正倚着锦榻而坐。
怀里搂着一只雪白的长毛猫,面前是一张小巧的紫檀桌。
桌上热酒正酽,几碟时鲜小菜都已见底。
赢高熙眉眼微醺,懒懒靠着,听着下头几个文人献诗,脸上全是兴致缺缺的敷衍神色。
忽然门帘一动,一名长身玉立的青衣男子躬身走入,眉眼清俊,鬓边隐有风尘之色。
赢高熙看到来人,脸色微变,摆了摆手。
“都下去吧,本王今日乏了,不想听了。”
那几位正在争风献艺的文士不敢多言,纷纷告退。
等到厅内静下,只剩赢高熙与那青衣男子,他才慢悠悠地放下酒杯,抬眸看了他一眼:“梁仲廷,你来的时候倒是会挑时间。”
梁仲廷拱手行了一礼,语气压得极低:“殿下,李北玄出事了。”
“唔?”
赢高熙眉梢一挑,随口问道:“他又跟谁打架了?”
“不是打架,”梁仲廷走近几步,声音更低,“是被关进了大理寺。”
赢高熙本就半醉,但听到这话,倒醒了几分,
手指微顿,脸上露出一丝讶色:“你说什么?”
“属下刚从刑部那边探得消息,就在今儿申时,李北玄被大理寺以旧案再议为由收押,据说是半年前长乐公主在玉门关……挟持边将、擅改军令一事被重新翻了出来,圣上下旨,要他代妻受过。”
厅中一瞬安静下来。
赢高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半晌后,脸上的讶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就这?”